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四季的概念,给人感觉最为明显的,只剩下了必须开冷气空调的夏天和必须开暖气空调的冬天。
然而今年的冬天似乎也格外的漫长。
沪市多年不下雪,今天竟然下起了悉悉率率的雪子,结晶如同盐粒的雪子从天而降,落在地面上、建筑上、花草上,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声音,寒冷因为雪子的到来而变得格外猛烈,四处阴冷的空气仿佛无孔不入,从袖口和衣领子中钻进来,让人防不胜防,哪怕穿得再多,也觉得阴冷潮湿。
靠在门框边缘,屋内因为熬药而燃烧的火焰传来些许温暖,许卿抬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阴沉沉的天空,人肉眼的视力无法看清雪子是从多高多远的天空上掉落下来的,仿佛凭空地就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然后迅速落下,化作一滩水渍。叶
琉璃坐在房间里,身前是一个看起来很是老旧的药罐子,药罐子架在一只小火炉上,包括火炉也破破烂烂的,仿佛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却依然还坚挺着。
明亮的火焰在窜动,热腾腾的雾气包裹着药香从小药炉里面冒出来,弥漫整个房间。
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轻轻地用蒲扇扇风,叶琉璃忽然用一种很飘忽的语气说:“以前跟着师父,多半时候都在深山里面,那时候可好玩了,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鲜明独特,每个季节都有不同好玩好看的东西,但我从小就不太会疯玩,后来长大一些,只觉得冬天好,鹅毛大雪从天而落,纷纷扬扬洒落在所有能看见的东西上,只需要几个小时的功夫,整个世界就银装素裹,那些树木花草,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弯了腰,去碰一下,扑簌簌的就掉下很多雪下来,仿佛全世界都是白的,是纯净的,是安详的。”许
卿听着叶琉璃的话,脑海中也勾勒出那样一幅画面,只觉得无限美好,她轻笑一声,跟着说:“我的大半个童年都是在沪市过的,从记忆里,沪市就几乎没怎么下过雪,典型的南方气候,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冷得要死,它热是闷热,冷是湿冷,最是让人难受,偶尔很小的时候记忆里几次下雪,也觉得无比的新鲜,雪很小,落在地上就很薄,不一会就变得脏兮兮的,但从没见过雪的我们这些小孩子也觉得新鲜,手里都抓着一团脏兮兮的雪球,就感觉仿佛抓住了整个冬天,冷,也不觉得冷了。”
“还是那时候好,无忧无虑,我总觉得我应当是不知道烦恼是什么的,但后来明白了,当师父的病痛发作,我揪心而无奈的时候,那就已经是烦恼了,后来再长大一些,就懂得了更多的烦恼,也明白了那一句众生皆苦是什么意思,人生来就是苦的,不是某些时候如此,而是从生下来开始,一直便是如此。”叶琉璃黯然道。
“众生皆苦,生来如此”许卿轻叹一声,呢喃道:“既然生来就是受苦的,那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问过师父,师父说就是因为生活它本来就是苦的,所以我们才有一条能尝到甜的舌头,生活太苦,所以我们需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尝到它的甜,也正是因为受够了苦,受惯了苦,偶尔尝到的那些甜才显得弥足珍贵。”“
那么你自己觉得呢”许卿忽然问。叶
琉璃愣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还是很苦的。”
“药熬好了吗”许卿转过身来,在药罐前蹲下,问。“
还没,煎药讲究一个火候,差一点都不行,会导致药性流失或者变质,到时候喝下去反而起反作用,这种药至少要熬一个小时,先是大火,再是文火。”叶琉璃回答说。
“说到熬药,可能十个我捆在一起都不如你。”许卿玩笑道。
“打架也是。”叶琉璃竟然破天荒地应和了许卿的玩笑。
虽然彼此的气氛轻松了一些,但不管是叶琉璃还是许卿,眸子里的担忧却丝毫没有褪去,只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都没有把那些负面的情绪和言语说出来罢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眨眼过去,许卿和叶琉璃端着药来到沈重山的房间,似乎是商量过一样,两个女人之间的配合无比的默契和协调,许卿搀扶起了昏迷中的沈重山,把他半抱在怀里,而叶琉璃则侧身坐在床边,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把汤药喂进沈重山嘴里。沈
重山的脸色依然苍白的可怕,仿佛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流失干净了一样,没有丝毫血气的脸上留下的是一种让人发憷的病态惨白,浓郁的汤药在他的嘴唇之间留下一道黑线,一碗药下去,沈重山重新躺回去,依然没有丝毫的知觉。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许卿问叶琉璃。
叶琉璃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极限,你可以理解成有另外一个强大而且邪恶的灵魂打算夺舍他的身体,借用他的肉体完成自己的重生,但他必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于是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一步,现在他躺在这儿,谁也不知道他成功了没有。”许
卿深深地看了沈重山一眼,低声说:“他总是做这么多危险的事情,有时候我都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叶琉璃看向许卿。
苦笑一声,许卿说:“其实,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想要的,也只是一份平凡踏实的爱情,一个安稳的家,我以为这一切很好达成,但总有许多事实告诉我,我想要的这些,都很难很难,他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但是他每一次把自己身置在危险绝境中,对我来说就是另一种承受,我都不知道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这种随时可能失去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