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崔文卿和陈宁陌咫尺而对。
听到陈宁陌这番话语,崔文卿立即摇头正色道:“学士,你若这么想,那真是大错特错了,倘若每当我们受到欺压,受到委屈,受到权贵欺凌,都选择犹如缩头乌龟退缩之法来解决,岂不是更加纵容如高仕雨这样的纨绔子弟那将来如高能这样的寒门学子为官入仕,面对奸臣权臣祸乱朝纲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要退缩忍让,委屈求全呢”
陈宁陌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霎那间竟有些哑口无言之感。
半响之后,陈宁陌轻声叹息道:“你说的此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然则这么大的事情你好歹也要与我商量一下才行,就这么开罪谢君豪,实在不值,况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科考在即,怎么也得低调行事才行。”
崔文卿只是笑了笑,却没有作答。
的确,自从来到洛阳之后,他倒是怼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例如什么陈轩、谢君豪、吕夷简等等,只怕再这么下去,自己当真要成为大齐平头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逮谁怼谁了。
陈宁陌见他默然无语,还以为他有所悔悟,自顾自己的言道:“今日登闻鼓一响,整个朝廷都为之震惊,加之你又在朝会上一番言语,官家绝对不会对此坐视不管,以他的秉性,也会为了高能主持公道,然谢君豪乃太后的心头肉,谢君豪势必会去求见太后的相助,太后也不会罢手不管,到时候一定会与官家一番冲突,本就关系不好的母子两人,说不定又会因此而大动干戈,如此一来,可就麻烦了。”说完之后,黛眉深锁忧愁,怅然一声叹息。
崔文卿这才明白此点,问道:“怎么太后她老人家和官家的母子感情很差么再怎么说也是母子俩啊”
陈宁陌叹息摇头,本想接着倾述,然一想到此乃皇室机密,故而也就此住口,冷着脸言道:“我现在还要赶着前去皇宫,争取能够平息一切,记住,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不能再行轻举妄动了。”
对于此话,崔文卿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点头说话之间又快又急,含糊不清:“学士放心,我保证不听你的话。”
陈宁陌没有听清,还以为他应承了下来,不由点头而笑。
此时,皇宫丽景殿内,谢君豪正拉着其姐谢太后的衣袖,苦着脸诉苦不止:“阿姐,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太学生,高仕雨也只是将之请到谢府问话而已,即便稍微用刑,也是想要了解实情,谁知崔文卿那厮如此张扬,居然当着众大臣的面击鼓鸣冤状告于我,而且还蛊惑官家调查此事,阿姐你说,我这宰相当着还有什么意思,都快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谢太后今年六十有二,鬓角有些许白发,额头也有稍许皱纹,然却胜在面色红润,肌肤犹如婴儿,那对长而细的眼睛,透出一种难而形容的深沉和霸道的味道,使人有点不寒而栗。
此际听罢谢君豪之话,谢太后皱着眉头冷声道:“几个国子监学子,居然胆敢鸣响登闻鼓状告当朝宰相怎么弘儿亲政没几天,这些学子如此没有规矩了”
谢君豪叹息言道:“阿姐,现在国子监的那些学子可是霸道得很,时常上书朝廷,对一些大政方针指手画脚,若是不听,还会威胁朝廷前来宫门前示威抗议,不久之前,国子监更是成立了一个叫做学生会的组织,这下好了,原本一盘散沙的太学生,竟变得有组织有纪律了,时常干出一些不合规矩之举,更是让朝廷疼痛万份”
谢太后微微颔首,眼眸中闪烁着丝丝厉芒,问道:“据说这个学生会,也是在弘儿的支持下成立的”
谢君豪如实回答道:“官家的确对学生会成立表示过支持,而且不仅如此,王相公也对学生会倾注了不少心血,据臣弟了解,王相公似乎想将学生会变作变法一派的大本营,想为变法遴选出更多的人才,而这个崔文卿,就是王相公最为看重的一位,目前还担任了学生会主席一职。”
谢太后嗤笑道:“也是老身还政多年,若还是昔日老身秉政的作风,如崔文卿这样祸乱朝纲的跳梁小丑,见一个杀一个”
此话说得凌厉十足,又充满了杀气,可见这位谢太后当年,的确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主儿,否则她也不可能在当初梁河惨败,太宗皇帝郁郁而终之后,临危授命临朝称制主持大局了。
谢君豪素知谢太后的脾气,心知她对崔文卿动了杀机,然唯如此仍嫌不够,继续补刀道:“可是阿姐,这个崔文卿不是我们说杀就能杀的,他的娘子,乃是振武军大都督折昭啊。”
听到折昭这个名字,谢太后的眉头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站起身来仍由谢君豪搀扶着,边走边说道:“太祖皇帝尝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自我大齐立国,地方割据军阀便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剿灭各地割据势力,方才统一了中原,使得四海归为一统,然而只可惜,却对北疆定难军李氏,振武军折氏束手无策,折氏虽然迫于形势最后归顺我朝,然势力强大,兵多将广,也诚为大齐心腹之患,原本老身以为经过振武军两代大都督的战死,折氏会因此而衰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折昭,居然能够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折家,而且还斗倒了折惟本,掌握了军权。”
说到后面,谢太后怅然一叹,竟是说不出的遗憾。
谢君豪身处中枢多年,加之又是谢太后亲弟,自然懂得当初那一段密事。
在折昭之父折惟忠战死之后,折昭主动请缨想要返回府州为父报仇雪恨。
当时陈宏刚刚亲政不久,因有枢密使杨文广和尚书令王安石的鼎力支持,陈宏也就同意了下来。
谢太后虽然对陈宏如此安排颇有微词,然却没有反对,而是暗中扶持振武军长史折惟本,希冀能够制衡折昭,并让两人以军权为争,从而达到瓦解振武军的目的。
历来帝王心术最重要的便是平衡二字,消除了振武军,便会达到军权平衡。
然谢太后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折昭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居然斗倒了老练持重的折惟本,掌握了振武军的全部军权。
而且最近更在与西夏兔毛川一役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可以说,折昭振武军大都督这个位置,已经坐稳了,想要撼动却是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