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永乐通宝
以现场血迹的凝固情况来看,斯威夫特的死亡时间并不长,目测差不多也就个把小时。
结合之前小李提到过,罗伊离开复活酒吧的时间,张晨枫估摸着,即便那名酒吧管事的记忆有些出入,凶手应该尚未跑远。
杀人现场留几个人处理即可,眼下最关键的,是尽快搜捕凶手。
张晨枫站起身来,正要下令继续追击,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斯威夫特的另一只手上。
斯威夫特的右手,是一直捂着颈部的,可他的左手,却下垂在身体一侧。
张晨枫发现,刚才没注意到的那只手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状。
张晨枫目光一凝,重新蹲下身去,慢慢掰开了那只手掌……
斯威夫特的手掌中,紧紧攥着的,是一枚方孔铜钱——孔方兄。
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去铜钱上的血迹,张晨枫看清了手中铜钱上的字,方孔的左右,铸有两个繁体篆字:“一文”。
张晨枫满腹狐疑,这人,临死前,紧紧攥着一枚铜钱是啥子意思?
这只是一文钱,又不是金币!
然而,当张晨枫把铜钱翻了个身后,却惊讶地发现,铜钱的正面,围绕着方孔,铸有四个隶书大字——“永乐通宝”!
“永乐?”
张晨枫心头一跳,永乐,是明成祖朱棣的年号,而现在,可是在残明永历年间!
张晨枫使劲眨了眨眼,定睛又看了一次,确认!
那个繁体字,确定是个“乐”字。
这是一枚,早就不再流通的,两百多年前的古币!
职业军人的直觉告诉张晨枫,这个,一定是一条重要线索!
可是,到底重要在哪,张晨枫理不清头绪,只有等队长他们来了再说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紧追踪凶手。
……
一声令下,十多名战士跟着张晨枫,在小李的带领下,又沿着小巷向前摸去。
凶手连杀两人,又没有从容处理尸体,说明他们已经嗅到了危险,躲在城内的可能性很小,十有八九会连夜坐船逃走。
“龙升号”上的事,八成是他们干的!
如果那几支步枪和导弹发射具,确实在他们手中,那么,以最快的速度逃跑,是他们本能的反应。
张晨枫边走边思索着,不一会,耳中传来海鸥的叫声,风中也带着浓烈的咸腥味,他知道,快到海边了。
果然,巷子尽头豁然开朗,住宅区到这里已经到头,眼前,是一大片被压实不久的泥地。
地上,堆着成捆的货物,上面盖着芦席,一队苦力肩挑背扛,喊着号子,正吃力地将一件件草袋、麻包包装的货物往码头上搬运。
有的草袋,包装已经破损了,露出里面捆扎瓷器的草绳,或者包裹着丝绸的粗布。
这些苦力,大多是居住在附近城外村落的中国原住民。
大明官府不给力,这些世代居住于此的百姓,不仅祖传的土地,被佛郎机人明抢暗夺忽悠走,还沦落到不得不向佛郎机议事会当局交税的境地。
要不然,他们就会面临被赶出祖屋,连最后的落脚之地都将会被剥夺。
眼看太阳都已落山了,为了生计,他们却还没有收工的意思,一个个咬牙硬挺着。
为了给家里嗷嗷待哺的家人妻小,多赚回点续命的买米钱,他们丝毫不敢偷懒,每天都尽力多搬些货物……
靠近海边码头边泥地上,躺着几艘被人抛弃的小艇,毁于风暴的船身残骸旁,还有一只深深陷入泥地的石锚……
这里,就是尚未完全成形的北湾码头。
几道木头的栈桥向海中延伸,海湾里停泊着许多船只,大多是中国式小型帆船,更远处,停着几艘大型盖伦船。
这几艘大型盖伦船,看上去不比“独角兽”小多少,至少有1000吨以上,巨大的船身,高耸入云的桅杆,炮窗里乌黑的炮筒,给人一种威压感……
与南湾码头停泊了众多西洋船不同,一些附近沿海前来供应粮食、蔬菜、肉类的中国小商人,为了节省一些商税,尽量多赚一些利润,大多把船停在了这里。
同样的原因,那些来路不明的走私船,也喜欢混杂其中以躲避各方的耳目。
另外,这里面,肯定也混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海盗船,以及和佛郎机人关系不太融洽的别国商船。
来自大员的荷兰人,如果想干些阴暗的勾当,把船停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海湾,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选择。
……
顾不得泥地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泥潭水坑,小李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天色已经发暗,视野不太好,他想凑得近点看清楚些,看看有没有匆匆起航的可疑西洋船。
边走边向海中观望,一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码头的另外一侧,尽头就是被淤浅了的死水海湾,再过去,不远处就是通向大陆的关闸了。
水面上,漂满了各种垃圾,发出阵阵恶臭的味道,小李不觉掩鼻,赶紧招呼大家往回走。
回到码头边上,小李让战士们继续观望警戒,领着唯一没带长枪的张晨枫,单独走向一个搭有凉棚的茶摊。
小李要了一壶茶,然后请张晨枫坐了下来,他想打听打听,有没有不久前刚刚离港的船只。
“有,有。”
摆茶摊的,是个粗衣打扮的中年大妈。
说是茶摊,其实只能赚些开水钱,她的生意对象,是码头上的那些苦力。
他们根本喝不起茶,不过给个一二文,买一壶不放茶叶的“凉茶”补充水分,也借此可以在凉棚下歇歇脚。
今天生意不好,故此这么晚了还没收摊,就等着那拨苦力歇工后,再来买壶茶喝。
没想到居然能额外卖出一壶茶去,这大妈尽管频频打量服装怪异的张晨枫,但还是显得很是热情。
“大妈,一个时辰内,大概走了几艘船?”
小李边喝水,边拉起了家常。
张晨枫不会说粤语,只能偶尔听懂几个发音,所以尽管也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却一直焦急地扫描着海湾。
“一个时辰?大概……有个五六艘……七八艘吧。”
“那,刚从城里出来,在这里上船的,有多少人?”
“这个……从城里出来的,可多了。”
卖茶大妈擦了擦板条桌子,一屁股在小李对面坐下。
此刻没有客人,她乐得有人说话聊天,“几十个怕是有了,这不是都要回船过夜了么……这位大爷,你打听这个干嘛?”
“哦,我们想找几个人,是生意上的事。”
小李笑了笑,尽量和蔼地应道,和这类人说话,不能惊吓着她们,要不然就啥都问不出了。
“生意人?”
大妈望了望远处码头边那队荷枪实弹的战士,谄笑道,“来这儿的,不都是生意人?”
“我们要找的,是大员来的,洋人的船,”
小李慢悠悠的道,“你天天在这儿卖茶,一定认得那几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