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暗,微风吹拂下的花山白色的雾气悠悠荡荡,之中夹杂着浓郁的花香。夜莺过早地啼鸣,在花山的丛林中散布着不安的气息。山顶的温泉洞中倏然睁开了一双苍老而幽深的眸子。
温泉洞里十分开阔,两边是平整的石面,中间有一道深沟,冒着热气的泉水从深沟中流过,在接近洞口的地方形成一个深潭,深潭的一侧有水流出,在洞口的岩壁上形成一个小型的扇面,冒着热气的泉水就以瀑布的形式落下,然后流经整个花山,留下一个个小而精致的水潭,一路到达山底。
温泉洞一侧的石面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灰袍的老者,夜莺的啼鸣让他从入定中惊醒。今日半下午时,他已察觉到有人马上山,虽不是经常,那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左礼尊长老也偶尔会带人到花山游玩欢乐一番。自从他来到此地后,穆仁始终牢记他的告诫,从没有人敢私自踏上山顶一步。这里有温泉,有花浆酒,有山鸡,有山下送上来的手抓羊肉,酒足饭饱之后泡泡温泉是一件惬意之事。他鸠占鹊巢本就不在理上,总不能完全剥夺地主的权益吧?所以,之前的几次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包括今天这次,他甚至都没有从入定中睁开过眼睛:就让这些宵小之辈乐呵乐呵吧,只要别越过雷池。
一丝莫名的不安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悄然爬上他的心头的,他很奇怪这份不安的来历。左礼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人让他不安吗?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日夜都保持着警惕性,那是遭受巨创之后的心里延续。当时间一长,随着身体的康健,神级武者的自负渐渐恢复,他的心境也渐渐平复下来,不再把周围一些杂音当回事。他是谁?他曾经是帝国皇家长老院的首席,放眼天下,能够伤他的人伸出一个巴掌可能都不会排满,整个西州国他都可以横着走,何况是左礼这个小地方。
坐在那里静神查闻,找不到不安的源头,但这丝不安却将他的记忆延伸了出去,那个可怕的屈辱的午后时光再次回到他的眼前:那个脸面英俊,表情淡然中却如魔鬼一般似笑非笑的盟主就那么果断地挥下了手,几万支利箭蝗虫般落向自己的一方。接下来的厮杀只有地狱的修罗场才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帝如狂魔一般带头杀向他的人马,边境线在他眼里似乎不存在一般,武士们的生命在他眼里如草芥,倒下多少都不曾让他眨一下眼睛,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屠戮西晋国的武士,不剩下一兵一卒。
黑夜里,这个坐在温泉洞中的神级老者眼里闪过一道痛楚,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抚上自己的左脸。那一声清脆的耻辱虽响起在脸上,却深深地印记在了他的心底。
他是帝国皇家长老院的首席长老,也是帝国军队的总指挥,理应如定海神针般给他的武士们在汹涌的骇浪中指明方向,他也努力这样做了。
稳住刚刚被妖师的孙儿刺激的散乱心神,挥剑向他的武士们呼喊。一道诡异的身影就那么一晃到了他的面前,他只看到了对方邪恶的一笑,接着自己的左脸就响起了一声脆响,还不等他消化完这屈辱的滋味,对方的右掌下探,就如灵蛇探头一般,一道逆天的劲力就冲击到了他的胸膛上。
他屈辱地飞了起来,但这只是开始,对方的双手一个横扫,周围立刻腾空,如入无人之境,对方飞身追上他坠落的身体,凌空就是一脚,然后身体一纵,在空中追上他的身体,一手在下托住他的身体,一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击向了他的中丹田,然后就如抛死狗一般将他甩出了几十丈远,不再理会。
“我特么地还是个神级武者吗?”这是这位侥幸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逃跑,最终落户西州国左礼花山的老者不断追问自己的一句话。
他确实不明白,即使是那年轻的帝是神级三重之上的高手,他作为一位准三重的武者也不至于在交手之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吧?多次追问之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与木真帝交手前,心神已经被紫山那位炼丹妖师的孙儿打乱了,应该是,确定是这样。
紫玉大陆上自古出过无数的大能高者,可一下子有两位如此年轻的妖孽同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再强大的心神也会被打乱的。想不到与突然性直接击毁了他的心神。
黑暗的洞府中响起一声苍老的喟叹声:“老夫已被那两个年轻的妖孽在心底种上了魔障啊。”他摇摇头。这偏僻的一隅哪里来的威胁,只是一些蝼蚁在尽情地偷欢罢了。
这位老者大能就是来自于西晋国皇家长老院的修长老。当年,他一路逃到这里,并没有打算要在此地逗留这么久,只是想找一个清静安全之地栖身,待到身体恢复后就离开,至于最终走到哪里去,身体恢复后再作打算。
谁知,这里的温泉不单帮助他快速地恢复了身体,充裕的灵气也让他欲罢不能,再也迈不开走路的脚步了。
若说之前是准三重的境界,两年多之后的今日,他已经彻底站在了神级三重的中境。若不是留有心魔,他确信自己现在已经抵达到了三重的巅峰境界。这个偏僻的小部落内竟然隐藏着一个灵气如此充裕的花山,真是福祸相依啊,若不是自己亡命天涯,哪里能有机会寻觅到这么一个修炼的宝地呢!
夜走向深沉,昏暗的月色完全消失,微风不再,花山一片凝滞。一道黑色的身影自一间木屋的窗户飘出,静静地落在一棵花树下。
这棵花树对于这道身影来说很陌生,不是因为他第一次来到花山,而是因为花树的品种本就稀少,他从来没有在别处见识过。黑夜里,花开正旺,浓郁的香气带着甜味儿肆意地侵染着周围的空气,令这道身影差点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用手掩住口鼻,待这道难受劲儿过去,这道身影四下里搜寻了一遍,确定帮忙的下人都下山之后,他举步向山上走去。他身后的屋内三人醉卧当桌,包括那个一身白袍的女娃。不用看其它屋内的情况,几个时辰的喧闹过后,能醒着的怕是只有他自己了。
循着泉水流动的声响,他一路向上。黑暗中他对着泉水展颜一笑:酒宴之前一个个信誓旦旦,吃饱喝足后一起泡温泉。之后竟不见一位“雅士”能够走出房门的。
笑容一闪而逝,随着脚步的向上,他的面容越来越淡漠,最终固定在铁一般的冰冷上。
夜莺再啼,凄厉,短促。洞府内,刚刚要入定的修长老再次睁开眼睛,眉头也蹙了起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之前只是怀疑,若一丝细线想要拉动他的心弦,而这一刻,心却实实在在地有了慌乱的感觉。
三息过后,修长老已经确信有人来到了山顶,且此刻就站在洞府前。他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感觉到武者的气息。但一个神级三重大能的知觉还是明确地告诉他有人到了。
“是谁?”修长老沉声喝问。
没有回音,回答他的是突然而起的脚步声。
修长老双手分别一个弹指,两道疾飞的火石准确地在洞壁上一盏油灯的上方相撞,火花飞溅,灯苗由弱至强,一个忽闪,照亮了大半个洞府。
修长老依然稳坐在当地,沧桑幽深的目光射向来人。待看清来人时,他的白眉轻轻弹跳了两下。与他最初的判断相差巨大。面前的人竟然是一位小少年,黑黑的脸膛,黑黑的眸子,寸头也是黑黑的一片。
“少年,是不是走错了地方?”随着话音,一道重压也同时迫向黑少年。修长老这既是试探,也是一种警告,这里不是你这个嫩芽子可以随便闯入的地方。
黑少年在距离他五丈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黑色的眸子里精光发散,就那么静静而又坚定地盯住了对面的老者大能。
重压之下,黑少年的的黑色衣袍向后翻飞,之后一切恢复到宁静的状态,并没有出现惊慌与逃遁的预期景象。
修长老心中咯噔一响:又特么地是一位怪异的少年,老夫命里与年轻的武者犯忌吗?不过,这个小少年脸生得很,修长老确信他之前没有与这个少年打过交道,心下略微有了一丝安慰。但随即袭上心头的就是一道怒气:老夫乃一国长老院的首席长老,修为已过神级三重,你特么的一个小少年竟敢冒然侵犯我的领地,警告之下不是告罪而退,还虎视眈眈地盯视着老夫,今个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了,就让老夫送你到该去的地方吧。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一位故人。”少年人突然开口了。
“那是不是呢?”修长老突然想大笑几声,真特么地滑稽,人儿不大,口气却不小,老气横秋现在很流行吗?
“基本确定,完全确定还需您老回答一个问题。”黑少年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表情依然如铁,淡然得冰冷。
修长老忍住没有立刻爆发,戏谑道:“黑小子,你问吧。”
“两年半之前,紫山帝国与西晋国的边界线上,您老是不是亲眼目睹并指挥了一场屠杀?您老是否来自于西晋国皇家长老院?”黑少年语速不快,吐音清晰,字字如冰冷的匕首,有节奏地抛向修长老。
修长老身体猛然一震,脱口而出:“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