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倾斜,一个拉扯,下午的琴音别院中,凉亭的影子由北跑向了东,长长地尾巴扫向了院墙。
效果不佳,一抹粉色的身影还是固执地端坐在凉亭内,入定入定再入定,她不肯停歇。
几个月前,她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之后,修炼就成了她日夜的主题,虽不知修炼的目的是什么,动力却是那样坚韧,以至于她的身影几乎与院中的凉亭融为了一体。
有一点是确定的,如若不能在短时间内让自己强大起来,那可怕的身影再带来一次恐怖的施虐,她不能保证自己还有坚守成功的把握,甚或还能否恢复如初,有可能就是身碎玉损,香魂飘散。
恐惧,不安,思念……种种的负面情绪时刻缠绕着她,入定的状态不稳定,修炼总是进入不了佳境,而她又强迫自己时刻入定,无疑这是一种自我摧残自我折磨的痛苦过程,几个月坚持下来,轻飘得仿佛一股微风都能将她吹跑。
值得庆幸的是,那可怕的身影始终没有再现。
入定的间歇里,偶然还有一些问句对着那个清晰而又不知身在何处的身影,轻声道:何在?安好?
……帝宫大殿的偏殿内,木真双手一收,满室的金色芒光随即消失,一息的入定结束了,他睁开了双眼。
两丈外的地板上,南宫燕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正看到木真带点慈祥的目光对着她。
“感觉如何?”木真问道。
“前所未有的体验。”
“现在对修炼是否有了全新的认知?”
南宫燕点点头,“舅父的功力深不可测,您把我带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这不是奉承,这是她真实的感受。南宫燕的性格决定了她说话做事的风格,她的母亲没有奉承之类的基因遗传给她。
木真罕见地笑了,轻轻摇头道:“深不可测是因为你的境界太低,你可知紫山联盟的奠基人玉龙?”
“传说中三龙之一的玉龙?”
“嗯,在他面前,我没有自信走上一招。”
“此人真的存在?他现在在哪?”南宫燕瞪大了双眼。在她心中一直认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认真对待。
木真摇头,“他就在我们紫山联盟,具体在哪个国度却不清楚。”
“啊!”南宫燕被吓着了,“之前,我们与西晋国开战,几乎是两国皆亡地惨烈,那个玉龙前辈为何没有出现?”
“据我所知,三龙之间有个约定。当年,紫玉大陆划分为三个联盟之后,这三位前辈各自在自己所属的联盟内永久闭关,不再过问世俗之事。多少年过去了,他们确实履行了约定,以至于,世俗里的人们早已把他们忘记了,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记得那个传说。”
“舅父何以还确定他们的存在呢?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岁月无情,恐怕他们已经……”
木真挥手劈下,断然道:“他们一定健在的。所有的人都可以忘记他们,而我却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对西晋国之战,我之所以那样彻底,就是要为紫山帝国赢得一个长久的安定。我需要时间。”他的眼里突然发散出一缕淡金色的芒光。
“舅父,您……”
木真摆摆手,“不用说出来,这只是舅父的一个理想罢了。你随我参与了那场战争,可看出白松鹤那个丹药师施展的是何种神功?”
“……白凰的祖父?”南宫燕的脸色转白,“燕子修为太浅,看不出来,只是感觉异常强大。”
“我回来后仔细回想,体会,那就是传说中的狂龙舞。”
“狂龙舞?”
“据说,狂龙舞乃玉龙所创。”
啊?!南宫燕打了个激灵,“白松鹤是玉龙的弟子?”
木真转头看向窗外,很久才道:“你在宫内很孤单,舅父不可能每天都陪伴你。我给你找个伴,没事的时候,你可以找她一起聊聊天,也可以一起修炼。”
“哪个?我认识吗?”南宫燕不知道木真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只得随着走。
“琴音别院的琴音。”
南宫燕愣住了,宫中的别院住着的都是帝的女人,尤其是以人名直接命名的别院,是宫内的禁地,没有帝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踏入。紫山帝国的帝宫内没有立后,也没有立妃,表面来看,帝生活简单,一心只专修炼。但宫内的人都清楚,年轻的帝离不开女人,每三年一次比武大会上赛出的玉仕,进宫后就被送进了别院,成了帝的专宠女人。不过,年轻的帝并不放纵,玉仕之外的女人,他基本不碰。
今年,在玉仕之外又加了一个别院,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南宫燕也是在近期才知道了这件事。但她一个晚辈,又是女孩子,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并没有深究的心思。
只是,帝突然让自己接近这个琴音姑娘,目的何在?绝对不是为她找一个聊天伙伴这么简单。
“不愿意去吗?”木真见南宫燕迟迟不回答,开口问道。
“我与她之前并不熟悉,贸然前去不知道说什么。”南宫燕实话实说。
“你是宫内的相倌,以后后宫的一些事情就由你这个相倌来负责,这是你走进琴音别院的由头。有一点是确定的,琴音现在的全部心思就是修炼一途,你去了与她多谈修炼,我们在一起入定时的体会你也可以转述给她,以后,每次入定修炼之后,我都会给你讲解一番,你带着这些体会与她一同修炼,我希望你们俩共同进步。”木真说得很认真。
南宫燕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却没有再开口。舅父不说破,她就不能刨根问底,舅父是帝,他的话就是旨意,照做就是了。
“谨遵舅父的旨意,燕子一定做好。”
“嗯,我相信,你与她在一起修炼,效果一定不差于我们在一起。”木真说完,飘身下床,坐到了圈椅上,继续翻看南宫燕批阅的那些卷宗。
他翻阅的速度很快,这些卷宗奏折南宫燕基本上都做出了处理,大多无需再议。
南宫燕依然坐在宽大的靠枕上,不是因面前的帝是她的舅父而放纵,她仍沉浸在思绪之中。
木真翻阅完了卷宗,看向南宫燕,“燕子。”
南宫燕从恍惚中惊醒,起身,双手在衣襟上轻轻地滑过,淡眉轻蹙,道:“舅父,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说说看。”
“既然白松鹤有可能是玉龙的弟子,当他身处绝境之时,为何不向玉龙求救呢?”
木真的手指又下意识地在案桌上点击,视线盯上了对面墙上的一幅山水画。
“还有,当时我们并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河岸边只有白凰的尸体……”南宫燕补从道,“舅父一直没有提及此事,是……”
木真点击桌面的节奏加快,如万马奔腾。
“燕子,我记得你当时欲取白凰的头颅来祭奠小藜,之后并没有见你带回那个逆贼的脑袋。因为大战已来临,我没有问你,当时是个什么状况?”奔腾的马蹄声停止,木真问道。
南宫燕闭了一下眼睛,她很后悔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实在是那个人的影子总是无意间地闯入到她的视线之内,她无人可以倾诉,借着对白松鹤的疑惑,一吐心中的郁结。
“我没有忍住心中的愤恨,将他碎尸后,抛进了河水中。”南宫燕努力平复住自己的呼吸,回答道。
木真神情淡然地点点头,“如果我提前知道了白松鹤的另一个可能身份,也许会对白家手下留情的,玉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可惜,我是在战后才想清楚的。所以,我没有再提及他,尽量淡化此事,忘记此人。值得庆幸的一点是,我当时的重点放在了与西晋国的战事上,并没有对其穷追不舍,他也许还活着。”
“还活着?”南宫燕重复着这句话,神情中竟然有了一丝惊喜。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种可能,他身受重伤,伤到他无力带走他的孙子,只能一个人从水中逃遁。”
木真边说边站了起来,踱步到窗边,看着已落至与宫墙齐平的斜阳,道:“这是把双刃剑,他死了固然不好收场,他活着也许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