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内消失了三天的不灭音符又重新奏响,那些还未完全入定的弟子们心道:病凰活过来了,命真硬。不过得感谢小师妹那凌厉的一脚,那叫神奇。
白凰挥动扫帚的节律很平稳,说明他的身体无恙,至少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对于这样的状态,白凰很满意。幼时的那两次,他一睡就是半个月,若是没有白长盛的百般呵护,他能否醒来都是个问题。而现在,他竟然能在三天之内自动醒来,还是很有进步的。是长大的原因?
松开握扫帚的右手,白凰做了一个展胸的动作,将留在身上的一丝疲乏彻底送走。感觉着身上的力量,白凰的右手落在了饱饱的肚子上。得感谢那两张大饼和两枚漂亮的鸟蛋。
他知道这些食物是谁送来的。在西山堡,能关心他的唯有炼丹房的一老一少。想到苗童,白凰笑了。这个小师兄很像个女娃。
这个时辰打扫院子不能进入前后院的修炼场。白凰从后面扫到前院的桃花碧附近时,已近中午。陆续有弟子从潭边起身,返回宿舍。
白凰拄着扫帚站在一棵芙蓉树下,等待她们全部离开,清扫阵内。他没有刻意地寻找什么,却发现了一个必须注意的目标。一道清亮的目光,越过潭水,遥遥地锁住了他。
两道目光相聚,白凰下意识地避开了。众人眼中的那一脚他没有看到,他记得的是一片光明挡住了死神向他发出的召唤。他还记得,自己刚刚睁开的眼睛里是一只污手抓着一只秀气脚腕的画面。
他心虚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灵魂,刚从死神那里挣脱,还未睁开眼睛就向女弟子下手?
但是,那种渴望抓住那道光明的愿望,真的不是一个垂死之人所能控制的!
一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法回避。就在白凰转头装作欣赏树上的两只画眉鸟时,两道清新的气息靠近了他。此时的桃花碧周围已然空空荡荡。
“我为我那天的行为向你道歉。“白凰在转身面对琴音的瞬间,立刻开口,并微微躬身,”我以后会躲着你,也请你不要随意靠近我。“
琴音的秀眉轻挑,颜容则愤怒地开骂:“你以为你是谁?还不让我们靠近。只不过那天不知道死的是谁,若提前知道是你这个白丁,师姐连七星阵的边也不会粘。“
白凰转头,沉默。已经道歉了,还能怎么着?不就是在混沌不清的状态下抓了一下你的脚吗?话说,她的脚那时候为何会抬起?她当时要做什么?
“白凰,我有话问你。“琴音的面容和声音一样沉静,并没有要追究什么的症状。
白凰转头看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入堡?“
“你们为什么要入堡?“白凰直接反问道。
“我们入堡是为了修炼。“琴音的声音依然沉静。
“彼此,彼此。“
“彼此个屁。“颜容火大,饿着肚子与这个白丁费口舌,真是抬举他了。”你一个没有念根的白丁与谁彼此?我们入堡是经过考核测试的,我们是西山堡正式招收进来的。而你呢?是赖进来的。“
“赖进来也是西山堡的弟子。“白凰脸红了。
“赖进来扫院子,打杂,做杂役?“琴音讥讽道。”白凰,你听我一句劝,回家吧。这里不适合你。回家做你的世家公子,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做苦力了。害己又害人。“
害己又害人?我害谁了?
“世上人各有各的活法,你们看我不顺眼可以离远点,但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我自己的路该怎样走,没人比我更清楚。“
白凰说完就拖着大扫帚向桃花碧走去,他要利用中午的时间将那里打扫干净。
“师姐,这种人你理他做什么。“
琴音看着白凰的背影眯起了眼睛。颜容看得很清楚,她的右脚微微动了一下,就是那天早晨起脚前的动作。她似乎又要踢人。
“不行,得另想法子。此人虽是个白丁,呆子,却执拗的很,劝说是无用的。“琴音盯着桃花碧边上的那道身影说道。
“师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赶走他?“
“我讨厌他。“
“讨厌他就远离他,不理睬就是了。“颜容很纳闷琴音的举动。
这怎么与她说呢?不单说不清楚,还会招来误会。琴音沉默地向前走去。
颜容伴着她走了几步,突然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说说看。“琴音的声音很淡。
“除了累,再不让他清净。你说他还呆得下去吗?“颜容神秘地一笑,”他的那两个旧相识你还记得吧?一个白胖子,一个黑瘦子。“
琴音没有说话。
“交给我了。这两个小子一看就是喜欢挑事的主,我说师姐你需要帮忙,他们还不得即可麻溜地去做?“
琴音继续沉默,临近食堂门口才道:“那呆子确实有病。“
白凰到食堂吃饭的时候,食堂内除了师傅已空无一人。师傅早就习惯了这个白袍弟子的不按时,给了点剩饭剩菜,橱柜门一关,睡觉去了。
白凰很饿,低头快速地向嘴里送着饭菜,并不细品滋味。他要把几天来的亏空全部补回来。
到了西山堡,白凰基本上没有考虑修炼以外的事情。他在家不能说锦衣玉食,那也是精心细作的饭菜和衣袍。若是要去对比,他在这里一天也呆不下去。
他来这里当然不是以吃苦为目的,可为了有机会找到丢失的念根,所有的苦他都能忍受。昨夜的死去很可怕,但在他的心里并没有造成巨大的障碍。他之前就有了心里准备。他决定再休养两天,待身体完全恢复后继续去攻克那处压制住他识海念根的绝壁。
没有人告诉他识海中的那处绝壁就是弄丢他念根的罪魁祸首,他的直觉告诉他,就是它。从幼年开始他就知道是它。白长盛把他的控诉当成了说胡话,心疼地抱着他说:孩子,咱好好长大,长大了拿锤子砸碎它。
长大后,白凰再也没有对人说起过。幼年时大家可以把他的话当笑话听,长大了大家就该把他这个人当成笑话来取笑了。
食堂内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有点耳熟的脚步声直接来到了他的身旁。
“吃得挺香。“
“这是剩饭,喂狗的。“
“西山堡没有养狗。“
“紫山上有狼,我们去弄两条,与这个白丁抢着吃。“
“一定很热闹。“
白凰将最后一口饭送到嘴里,起身向外走去。他从小读过许多书,其中就有“君子不与小人计较“这句话。他不是君子,但这两个少年是真小人。与这种人有道理可讲吗?不理不睬,躲开这才是上策。
“砰!“他的身后响起饭碗落地的声音。他脚步略一迟疑,继续往外走去。
“谁?“橱柜门咚地升了上去。
“他,白凰嫌饭菜不好吃,将碗扔到了地上。“徐观的声音。
“小王八蛋,再来没有饭吃,饿死你。“师傅怒气冲冲的骂声。
白凰没有停下脚步解释什么,径直走出了食堂。
正午的阳光很刺眼,白凰微微眯了眯眼,同时下定了一个决心:不再等待,一天也不等了,今晚就去七星阵,继续攻克那处绝壁。
只要人不死,还有一丝气力,攻克绝壁的行动就不再停止。
索风今天没有找他,自然也就没有分派他杂活。可能认为他还处在昏睡中没有醒来。
白凰难得地在白日里能有时间休息。下午他在小木屋里睡了一觉,弟子们吃晚饭的时辰,他拖着扫帚将后院的九连锁阵和桃花碧打扫了一遍,这才走向食堂。
他不按正点到食堂吃饭,一是要避开众弟子,再是由他的身份特点所决定的,他是个随时听从调遣的杂役。
食堂的师傅虽然沉着脸,却没有兑现中午的“发狠“,仍然如平日里一样,沉默地给他打了剩饭剩菜。
白凰依然没有向他解释一句,闷头吃饭。师傅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同情。他不傻,虽然中午在气头上骂了白凰,但当他看到地上的碎碗片,吃饭的桌子上没有粘着一粒饭,落下一点菜汤时,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人从外貌上不可能十分准确地判断出一个人的人品,可从白凰平日的举止上完全可以断定:碗不是他摔的。即使是他扔的,那也是事出有因。绝不会是因为饭菜难吃。
在小木屋里坐了一会儿,白凰站起身,整整破烂不堪的白袍走了出去,并随手抓起了门边放着的大扫帚。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希望今夜不要再“死去“,明天一早,他可以直接打扫七星阵。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洒满大地,一片银白。他的目的地还是七星阵,索风那天向他布道时他正在“酣睡“,他没有听到布道的内容。
他扛着大扫帚的身影很长,且威武雄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