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妃被这位小兄弟带出来,王爷必定是焦急的,应该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命人出来寻您,所以无心处置身边围困之事。”
孟琴想了想,又不赞同的看着秦宜宁身后的青年,“这位小兄弟就算要保护王妃,也未免太过极端了,你杀了那么多的丹福县百姓,这事儿百姓还不都算在王妃身上了人家可不知道你与王妃是什么关系。”
青年抱着竹棍看着孟琴,一言不发,眼神都没变一下。
眼见孟琴眉头拧紧,秦宜宁笑道:“他听不见,也不能说话。许是常年在闭塞之处生存,对世事不大了解。往后我带着他学一学就好了。”
孟琴闻言反而不好再追究什么。
秦宜宁便道:“既如此,我想劳你去王爷那里替我报个平安。”
“这是小事一桩。先前我是怕您有其他的安排,既然您这么说,我混进去便是。”
“好。另外,还请你与王爷说明我此处的情况。”秦宜宁将陶汉山的部署安排,以及自己劝说无果的事都仔细告诉了孟琴,“倒不是为了我被变相软禁起来,而是陶先生的做法,恐怕会引起麻烦来,早告诉王爷,也好让他提前防范。”
“是。”孟琴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这事儿就算王妃不追究,他也是要追究的,那陶汉山算什么东西留两撇胡子就当自己是神算子了,瞧不起他们盟主呸他也配
秦宜宁时走到桌边,见此处并未预备文房四宝,想了想,就扯下裙摆上一方布料,从怀中取出手帕包裹随身携带的胭脂眉黛等物,用眉黛在布料上快速写下一页小字。
“你将这个悄悄地交给王爷,让他看过之后斟酌着行事便可。”
孟琴点头,没有秦宜宁的吩咐,他也不去看那布料上的内容,只折好了放入怀中,“盟主放心吧。”
“好,你这就去吧。别叫他们瞧见了你起疑心。”
“嗳,您放心吧,我观察好他们换岗的时间了,待会儿我就走。”
孟琴与秦宜宁行礼道别,依着自己观察所得时间,再度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
秦宜宁站在廊下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孟琴没有惊动任何守卫,这才嘘了一口气,与青年回到了屋内。
坐定后,秦宜宁不免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还是在逄枭手下的身边呢,自己竟闹的要这样小心翼翼行事,不对比一番她还真不知道,从前自己行事顺风顺水,必定都是逄枭背后交代过的。也是逄枭在他手下之人的面前表现足了对她的尊重,常接触的那些人才会对她这般尊重。
如陶汉山,虽是逄枭手下谋士之中较为得力的,地位却也没有高到能经常出入逄枭身边,自然不知细节,对她也颇为防备。
秦宜宁有些哭笑不得。被自己人软禁了,偏生陶汉山为的还是帮逄枭办事,怕她个女流之辈胡乱搀和坏了逄枭的大事,她都不知该不该动气。
她与青年逃命那么久,体力上都透支的厉害,青年更是失血过多,此时他坐在门前圈椅上,抱着竹棍垂着头,眼睛虽睁着,可是人却已迷糊了。
即便他已非常疲惫,却依强撑着不睡,且从他紧抿着唇可以看出他此时非常不快。
秦宜宁好笑的摇了摇头,走到他跟前,将冰糖给的那些药又翻出来,取了青年用的上的递给他。
这一次青年依旧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吃了。
秦宜宁道:“你在生气”
青年自然是不会回答他。
秦宜宁想想方才陶汉山说打算让青年去背黑锅,将丹福县百姓“谋逆”之事都怪罪在他的头上,便知道青年是为了什么了。
当初青年为了王大善人,杀了对他心存恶意的奸夫,反而被反咬一口丢在街上,还被打断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过了那么久猪狗不如的生活。
想来青年是非常重恩义的人,他被伤了心,心灰意冷了,才想着得过且过不去反抗。
这一次陶汉山提出的办法,可不又是一次出卖么
如果秦宜宁当时点了头,青年就会被出卖第二次,这次他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加惨重,性命都要搭上。
秦宜宁知道青年听不见,可是他这样的聋哑之人对别人的恶意是极为敏感的,他也一定知道陶汉山想对他不利,才会如此憋闷又警惕。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冤枉的,不是你做的事就绝不会让你去认。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回头咱们出去,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吧。”
青年抬头看着秦宜宁,眼神迷茫,却还是点了一下头。
秦宜宁噗嗤笑了。听不见还要配合她点头
这样的青年,秦宜宁反而庆幸刚才陶汉山说那一番话时他是听不见的。否则他怕不是会气出个好歹来
正当秦宜宁胡思乱想之时,青年忽然张口,犹犹豫豫的发出一个声音。
“萧。”声音沙哑,语调僵硬,显然是久未张口了。
秦宜宁一下子便惊愕的瞠目。
“方才是你在说话吗”
青年点头,又道:“泥,萧,沈魔”
“泥萧沈魔你问我在笑什么”秦宜宁惊奇又讶异,“原来你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
青年不说话了,抿着唇,垂着眼,右侧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酒窝。
秦宜宁想起王大善人说过的话,当时他捡到青年时,他穿着番邦的交领长袍,踩着草鞋,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海腥味。
秦宜宁忽然福至心灵,“你是倭人”
青年抬眸看了看秦宜宁,最终还是诚实的点了头。
秦宜宁缓缓回想王大善人所说,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想来青年并不是聋哑,他当初来到此地,恐怕也是意外漂泊至此,身在异国他乡,什么都听不懂,也不懂得说当地的语言,当然只能装聋作哑了。
秦宜宁放缓了语速,“我说的话,你都听得见吗都能理解意思吗”
青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听得见,但是不能全部理解”
青年又重重的点头。
秦宜宁道:“你这样情况,王大善人可知道”
青年眨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了秦宜宁的意思,摇摇头。
秦宜宁笑起来,“你既然能听能说,往后我会让人教你大周话的。你叫什么名字”
“名渍,窝叫”青年说出一串秦宜宁听不懂的话。
秦宜宁瞪着眼,窘迫又迟疑的道:“你方才说,你的名字是傻哭啦一”
青年看着秦宜宁,想了一会儿,噗嗤笑了,连连摇头又摆手,用左手在桌上写了字。
秦宜宁低头去看,发现他写出的几个字,前面的两个她认得,不由得赧然道:“原来是樱井后面的这些我不认得,原来你们那里这个字是读傻哭啦ap039”
青年笑着点头,又读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秦宜宁颇有些好奇倭国的语言,跟着樱井读了几遍,就能准确的读出他的名字了。
她又好奇的问:“你知道多谢的意思吧你们哪里多谢是怎么说的”
樱井反应缓慢,但依旧能明白秦宜宁的意思,又发出了四个字的读音。
秦宜宁跟着他学了几遍,忽然笑着将他的名字与后面学的四个字连着读了一遍。
樱井当即怔愣住了。
秦宜宁笑道:“你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我日后会报答你的。”
樱井依旧愣愣的毫无反应。
秦宜宁见他不言语,脸色也不大好看,知道他身体现在还虚弱,便也不再与他学习倭国话,笑道:“时辰不早,你休息吧。我也去里间睡下了。”
秦宜宁指着临窗的暖炕,示意樱井睡在那。自己便进了里屋。
让孟琴将消息带给了逄枭,想来逄枭今夜就可以解决百姓包围府衙之事了,秦宜宁的心情放松了一些,她和樱井逃了两天,此时感觉到了疲惫,几乎是刚闭上眼,秦宜宁就睡着了。
樱井坐在门前的圈椅,并未依言去临窗暖炕上休息,而是抱着竹刀面露沉思。
他耳力过人,待到听见内间传来秦宜宁均匀的呼吸声,樱井站起身,放轻脚步缓缓走到了落地罩旁,看着里头侧卧面朝罗汉床里侧睡的正熟的人,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他将竹刀立在墙边,缓缓单膝跪下,垂首抚胸,行了认主之礼。
这礼他几年前也对王大善人行过。只是他刚刚认了主,就被王大善人出卖了。
他一直都在被背叛着,以至于心如死灰。
可是这女子如此美好,信任他,并且给了他希望。
他怕当面认主会被拒绝,也觉得如今自己已是残疾之人,又身份卑微,配不上做她的随从,便趁着她睡着了,悄悄地行了认主之礼,在心里认可了她的地位。
只要他自己心里认下这个主人,她认不认他已经不重要了。
樱井行过认主之礼,便带上竹刀又退回外间。
他不打算去休息,想继续为她守夜。
谁知刚刚坐下,忽然就听见门外院中传来一阵窸窣之声,还有极轻又错杂的脚步之声,只这样听着,便判断来者至少有二十人。
樱井眼神骤变,急忙跛足快速冲进里间,推醒了秦宜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