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牺牲我们两人的性命,能够平息这场纷乱换来天下太平那也罢了,可今上想要的并不只是我们两人的命。
“以今上的性情,势必会斩尽杀绝,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我与王爷都不是独自一人,我们有家人,有朋友,有追随我们的人,那些人又有自己的家人。
“我们现在身居此位,说白了已经是骑虎难下。我们两人可以赴死,可别人呢我们没有那个权力去要求所有的人为了天下太平慷慨赴死。谁也不是十八个月养出来的,凭什么要为了大多数人去牺牲自己
“况且今上做事,依我之见也算不得是个明君。他野心勃勃,乱造兵祸,劳民伤财的事做的不知多少。且他忌惮功臣,迫害功臣,吃相也太难看了。如此心胸狭窄又多疑的帝王,我不相信他能守得好这江山。若是依着他继续闹下去,天机子再搅合一番,不出十年,大周照旧要出大乱。”
秦槐远想不到,秦宜宁会在此时说出这番话来。也就是这里只有他们爷俩,若是传开来叫李启天知道,都够杀秦宜宁几个来回了。
不过秦宜宁有了这样的想法,秦槐远却并不觉得意外。
“你已经决定了吗”秦槐远问。
秦宜宁笑道:“既然不能归隐,那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吧。”
“你要知道,你若选择了这条路,将要面对的苦难会是你难以想象的。或许会比从前还要艰难。”
“可我与王爷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父女二人都沉默下来。
许久,秦槐远方道:“许多时候并非要看我们想做什么,而是要看还能做些什么。为父也知道你与之曦都是明白人,你们若是决定,为父也支持。只是你们要好生保重,切记万事都要以自身安全为紧要,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是,女儿谨记。”秦宜宁笑着,有许多话在心里打转,譬如嘱咐秦槐远要好生珍重,再譬如将来若她与逄枭真有个万一,孩子们就要托付给他了。
可是沉思片刻,这等诛心之语到底也没有说出口。
以父亲的聪明,有些话即便是不说,他的心里也是明白的,既然明白,又何必多言引得两人心里都难过。
秦宜宁便转移了话题,“方才就想问父亲,今儿个怎么没见曹姨”
原以为这是个轻松的话题,至少能让秦槐远分分心。谁料想听到这一句,秦槐远的脚步顿住了,面上还有几分怪异的僵硬之色。
“没事,她许是有事出去了吧。”秦槐远支吾道,“你不回去看看昭哥儿和晗哥儿”
原本聊的好好的,为何一提起曹雨晴,秦槐远就急着赶人。
秦宜宁笃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不过她毕竟是女儿不是儿子,不好再细问,就依着秦槐远的意思道:“我正想去看看我母亲。待会儿回去在陪孩子们。”
“也好。我去与你二叔和三叔商议此番搬迁之事。”
秦宜宁与父亲行了礼,就去了兴宁园见孙氏。
孙氏笑容平和,正吩咐金妈妈带着人清点箱笼细软。见秦宜宁来了,笑着道:“宜姐儿,快过来。”
“母亲。”秦宜宁恭敬的行了礼,随即就笑眯眯的坐到了孙氏身边。
孙氏拉着她的手,笑道:“出去这一趟,看你的气色更好了。”
“是啊。虽然是办了正经事,可跟着王爷一起,总不会让我吃亏的。”
“那就好,他对你好,我也能放下心。你和姑爷处理好事了,一定要尽快赶来啊。”
秦宜宁笑着点头,“是,母亲放心吧。”
孙氏还是从前那样,对这类的事情并不在行,秦宜宁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烦心的事。
孙氏笑了笑,道:“你父亲呢”
“父亲去前头找二叔和三叔商议行程了。”
“嗯。”孙氏点点头,神色中有几分踟蹰。
秦宜宁立即发现了孙氏的异样,不由笑问:“母亲可是有话要吩咐女儿”
“也谈不上,就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孙氏笑道,“我打算说和曹氏进门为你父亲的良妾。”
秦宜宁惊讶不已。
以她的了解,孙氏绝不是个多宽宏的人,从前秦槐远为了子嗣纳的那四房妾室,孙氏虽然不至于打杀了他们,可秦槐远去姨娘屋里她也是心情不快的,这一次怎么会主动说要让曹雨晴进门
许是看出了她的惊讶,孙氏有些感慨的道:“经历了这么多,我如今也已是看开了。你父亲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况且人生统共能又多少年我和你父亲都走了一半了,不想再因为这些事闹的不愉快。
“曹氏虽然出身不好,可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她的心在你父亲身上,为了你父亲甚至能拼全力保护我和你,她如此深情,就是一块石头都要捂热了。
“你父亲那里已然有了动心的意思,我也想了,曹氏这样的美人进门,你父亲就看不上别人了吧也总好过将来老太君再做主抬进三个四个来,有这样个知根知底的人,咱家日子也能过的太平一些。”
秦宜宁闻言,不由得对孙氏刮目相看。
如此看来,孙氏要比她更加豁达知礼。若是换位思考,有个绝色美人对逄枭一心一意,为逄枭出生入死,而逄枭对对方也动了心,她恐怕会妒恨,而不是接纳,她只会觉得自己被背叛,因为她的付出,也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少。
想来在孙氏身上也是一样。
“母亲,您会不会觉得委屈”
孙氏一愣,笑容有些酸涩,“会委屈,也会吃醋,更难以想象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的样子。”
深呼吸了一口气,孙氏又笑了,“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比起自己的感受更重要的事。”
秦宜宁是真真对孙氏的转变佩服的很,她拥抱住孙氏,无言的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孙氏也抱着秦宜宁,续道:“不过你父亲那里虽然点了头,可是曹氏那里却婉言拒绝了,这几日她在客院落脚,也不肯来府里走动。我又不好去逼迫她,这件事正滞住了。”
秦宜宁惊讶的很,曹雨晴对秦槐远的一番苦意和奉献,她是心知肚明的,难得秦槐远松了口,孙氏也点了头,曹雨晴此时又不答应了是何意思曹雨晴当初就是当做妾室进了秦家的门,也曾认真的与孙氏争过宠,她应该也不是介意妾的身份。
那是为了什么
秦宜宁犹豫着道:“要不要我去说一说”
“你一个外嫁之女,哪里有给自己父亲说和这种事的道理”孙氏噗嗤笑了,“好了,这件事你不要操心,我会去说的。她不肯进门,必定是有心结,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秦宜宁见孙氏笑容温和,语气也平和,就知道她是真心想撮合这件事,一时便也不在多言,只点头,“母亲,不论您做什么,只要您是发自内心的,女儿都支持您。”
“嗳。”孙氏点头,眼眶却湿润了。
这件事她与郑氏已经商议过了,之所以能够想的如此开,也是郑氏开解的结果。
秦槐远不是个耽于美色之人,曹氏如此尽心尽力,若是她作为主母还不肯点头,那就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她答允下来,也要看秦槐远的意思,若秦槐远拒绝,她也不会劝,若秦槐远点头,她就尽力去说和。
如今秦槐远点了头,孙氏也知道感情的事情拦不住,况且曹氏本身并不惹人讨厌。
可是纵然道理都明白,心里还是酸楚的。
孙氏搂着秦宜宁,闭着眼默默地落泪。
秦宜宁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可是长辈们既然已经决定,她作为外嫁之女,就没有再多言的的理由。
秦宜宁忧心忡忡的回了房间。
昭哥儿和晗哥儿吃饱了,正被纤云、秋露他们看着,在罗汉床上一起玩九连环。
见了秦宜宁,两个孩子就欢腾的一起蹦跶,嚷嚷着:“娘亲,娘亲,抱抱”
秦宜宁心都快化了,快步过去,搂着孩子们一人亲了一口,“娘的宝贝心肝,可想死娘了。”
昭哥儿和晗哥儿咯咯的笑,一起往秦宜宁脸上涂口水。
母子三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闹了好半晌,欢声笑语直传到了外面去。
玩累了,秦宜宁就搂着孩子们躺着,柔声问道:“你们喜不喜欢外祖父和外祖母”
“喜欢”
“外祖父教导的那些,你们学的会吗”
“当然学得会了。”晗哥儿坐起来,“晗哥儿最聪明,一学就会了。”
昭哥儿也重重的点头,表示自己也最聪明。
秦宜宁笑着点头,看这两个孩子纯真可爱的笑脸,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母子即将分别,这一别也不知要多久,更不知是不是一辈子
“娘亲怎么哭了”晗哥手脚并用爬过来,小手去抹秦宜宁的眼泪。
昭哥儿原本还笑着,这会儿却严肃了小脸,憋着嘴,“娘亲,不哭。”
秦宜宁微笑,可是随着微笑,却挤出了更多的泪水,她起身将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娘亲没事,娘亲就是舍不得你们。”
昭哥儿继续憋着嘴。
晗哥儿问:“娘亲又要去做事,给晗哥儿买点心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