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陆缜确实觉着此事很可能就是白莲教所为。可是随后不久,他又对此生出了一些动摇,虽然这确实像以往白莲教的行事风格,但照道理来说他们在破坏河堤,酿成这么一场灾祸后该有进一步的行动才对啊。
确实,以白莲教一贯以来不安分,想着造反作乱的风格,一旦真是他们导致的这场水患,在眼看到荥泽县如今这番场面后,势必会尝试着蛊惑民心,让受灾的百姓产生对朝廷的不满,最终发起民变。可结果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荥泽这里却依然太太平平的,灾民除了部分逃荒的,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县城里,这怎么看都不是白莲教能容忍的事情。
难道说是自己猜错了,此事其实并非白莲教所为可这么一来,问题就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了,除了白莲教,还有谁敢干出此等事来,而且居然还能持有朝廷明令禁止的火药
之后两日,这个问题一直都困扰着陆缜,为此,他又几次跑到了河堤上,希望能从这缺口里找出更多的线索来。只可惜,那场突如其来的决口毕竟发生在数月之前,又被大水浸漫冲刷过,自然是不可能再给他留下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了,即便是白昭等锦衣卫的好手细心勘察,也终究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另一边,对灾民的询问倒是有了个还算满意的答案。
因为白昭的判断只是根据现有的一些线索进行推导,并无确切证据,而此事有关系重大,陆缜自然不可能只信其一面之辞。于是便想到了向当地百姓询问决口当日情形的办法来加以求证。
于是在这两日施粥的过程里,负责发放粥汤的人便会随口问对方一句之前他们是住在哪里的。只要是住在县城外,离着河堤不远处的灾民,则会被再问上一句对决口当天可还有什么记忆么可有听到什么响动没有
结果,还真有几个灾民记起了数月前,当黄河突然决口之前,他们曾听到了一声轰响。当时,这些人都以为那是河堤被大水冲垮时所发声的响声,所以谁也没对此生出什么疑惑来。但当这一结果报到陆缜这里时,却叫他越发笃定一切果然就和白昭所推断的那样,是有人用火药炸开了河堤,这才导致了这么一场水患
这凶手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连串的问题依然存于陆缜心中,但因为那已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想要查明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
这时,姚干倒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都督,其实真要查出此事的内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却需要费一番手脚。毕竟想要在河堤上动手脚,炸开缺口可不是短时间里可成的事情。而且当时黄河河水不断上涨,县衙也好,民间也罢必然会时刻关注着那里,如此自然更容易被人觉察到有异了。所以只要试着问问那些百姓,看到底有哪些人经常出现在河堤上,或许就能找到目标了。”
“唔。”陆缜颇为赞赏地看了姚干一眼:“你的主意倒是不错,既然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就用这个略显麻烦的办法。不过此事必须在暗地里进行,可别让外人知道了咱们的用意。”
“卑职明白。”姚干忙领了命,就急匆匆出去安排人手去暗地里查问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陆缜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几年里,锦衣卫的兄弟都长进不少,尤其是像姚干这样总是要被派去办差的人,几年历练下来,无论头脑还是胆色都要比当初好上许多。或许再等上一段时日,等他们都能独当一面后,自己就能彻底放手,辞去这指挥使的职务了吧。
陆缜轻松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才刚到中午,韩五通就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神色间略显愤恨:“老爷,又出事了。咱们前两天派去开封府,想从那里筹措些粮食的几个人居然被当地官府给拿住扣下了”
“什么”陆缜一听,身子便是一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听听。”
原来,因为知道自己持有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而朱轩他们的粮食又不肯出售后,为了能多撑些时日等到湖广那里的粮食送来,陆缜便派出了几个家仆前往开封府城那里去收购粮食。
在他看来,以开封的位置,只要没人作怪,好歹是能收购进一些粮食,运来荥泽以解燃眉之急的。当然,那里的粮价必然也不会低,但这时候也顾不上了。
可没想,这才几天工夫,他派去的人居然就被当地官府给无故扣下了,这实在让陆缜感到一阵惊恼。而韩五通接下来所说的话,就更让他恼火了:“据逃回来的两人所说,其实一开始他们在当地还是收了些粮食的,那里的灾情比荥泽可要小得多了,甚至不少粮店都还在对外售粮。
“可结果,就在他们准备把一部分粮食先运来这边时,却被当地官府给拦截了。而且对方还一口咬定他们这是囤积居奇,直接就将几人都给送进了大牢之中,甚至连人都见不到了。”
陆缜的眉头迅速就皱了起来:“怎会这样为何短短几日内,事情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他们可有在当地做什么不该做的,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
“没有啊,老爷您是知道的,小的们在外一向规矩。也就是在府城那里雇了一些人手,让他们把粮食运回来而已”韩五通忙出言维护道。这些人都是听他吩咐办事的,他自然是要为手下人说话了。
陆缜低头沉吟了片刻:“没有得罪人的可能,只是想把粮食运来”突然,他心里一动,一个大胆的推测就冒了出来:“难道是因为知道这些粮食要往荥泽运,为了阻止此事,当地官府才会出手扣人么”这个念头一起,再配合着之前听说的关于朱轩和宫尘两家在府城有靠山的说法,一个推断就渐渐成形了。
“恐怕这一切都是有人想要困死这荥泽县的百姓,逼着他们出卖田地而作下的局了”陆缜面色阴沉地说道:“我说为什么此地情况如此不堪,却不见开封府有什么表示呢。原来这完全就是他们一手所促成的了当真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哪”
“啊”韩五通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那知府大人他居然真敢这么做就是为了帮那两个无良的商人么他们何德何能,居然还能让官府帮他们到如此地步”
“不,如果我的推测确实,那这两个商人绝对不可能是此事的受益者。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唱黑脸的而已,真正想从中获利的,应该另有其人,比如说,开封城里的某位大人”
陆缜说着,又是一顿,以手拍着自己的额头道:“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其实此事上的破绽一直都在我眼前摆着,却被我给疏忽过去了。两个县城里的粮商哪来的本钱和胆子,居然能在水患前囤积了如此大量的粮食来那可是足够全县百姓吃上半年的粮食哪,没有个十万两银子根本就买不到。而且,如此大笔的粮食,就是有钱都不可能买得到,至少得有官府的门道才成”
韩五通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能带着些疑惑的问道:“那老爷,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去开封”陆缜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要解开这荥泽县里的死结,根源早不在此,而在开封。无论是为了把人救出来,还是为了解救这里的百姓,我都得去一趟开封了。”
说着,他已霍地站起了身来,一招手:“来人。”
两名锦衣卫的护卫闻声便走了进来,听候差遣。只见陆缜神色凝重地道:“你们留下两个精干的,给我盯住了朱轩和宫尘两家,只要他家里有出城的,就给我跟上了。其他人,除了留几个在此看着粥棚,都随我去开封走一趟。”
“是”一干锦衣卫的下属赶紧答应一声。很快地,这些锦衣卫中的精锐就准备妥当,打算要跟了陆缜离开了。
而他们的这一番动作,自然很容易就被不远处的尹湘下面的人看在眼里,并也随之报到了他的面前。
尹湘听闻对方有离开的意图后也是一怔:“之前忙着去城外打算修什么堤坝,现在居然又要离开,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公子,那咱们怎么办”手下人有些迟疑地问道:“事情还照原计划进行么”
“且等一等吧。我看他也不是个半途而废之人,这次离开一定有他的目的。反正还有些时间,城里百姓也还有粮可吃,此时还不是发动的时候。就看他能闹出些什么来。只要到了时候,我们的计划自然就能成功”尹湘眯眼一笑,很有些抚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