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发源于荥阳郡内的大周山洛口,是中原地区的一条著名河流。秦末楚汉相争时划定的楚河汉界,就是指汴水。
自东向西进雒阳必经汴水,因此,汴水之上修有一座栈桥连通东西官道。
鲍信的军队推进至汴水河畔后,立刻派出上百辅兵,去拆毁汴水上的栈桥。
军情紧急,汴水河床很宽,短时间内想将整座栈桥拆除是不可能的。鲍信的目的,只是拆除一段栈桥,以阻止西凉军过桥。他是想逼迫西凉军涉水渡河。
眼下是年初,汴水正处于枯水期,河水虽然不深,但若涉水而渡,对军队来说也无疑增加了危险系数。
鲍信的想法很好。实际上,当徐荣的大军到达汴水西岸时,见栈桥被拆毁了一段后,也的确望河止步,踌躇了好大一会儿。
不过,徐荣毕竟也算得上名将了,很快他就做出决断,命士兵涉水渡河。
两军隔河对望,没有战前的骂阵挑衅,西凉军一方两千骑兵作为先头梯队,在校尉李蒙的带领下开始渡河。
鲍信位于中军位置,见西凉军开始渡河,他便立即下令,做出了应对。
中军令旗挥动,鲍信军中有三个千人阵立时变阵,弓箭手推进到最前方,张弓搭箭对准了正在渡河的西凉骑兵。
鼓声忽然雷动,人声忽然鼎沸。平静的汴水一下变得喧嚣起来。
待西凉骑兵进入射程,鲍信中军令旗再挥,军阵中的弓箭手立刻对着河中抛射。
“嗡——”
无数箭矢如一片黑云压向汴河,河中的西凉骑兵当即有上百人中箭落马,河水见红了。
这个时代,因为双边马镫还未应用,骑兵作战时须得一手控缰,因此,鲜少有能于马背上开弓射箭之人。骑兵也少有装备弓箭的。
鲍信原本以为自己一方占尽地利,对方骑兵在弓箭手的远程打击下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但事实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还射!”在遭遇到弓箭打击后,李蒙立刻大声下令。
河中的西凉骑兵,居然装备了弓箭,他们当即向着河东岸发射。
“嗖嗖嗖——”
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来,河东岸的弓箭手遭遇了他们最为熟悉的兵器的沉重打击。
一声声惨叫接连响起,一个个士兵倒下。
鲍信傻眼了:“这……”
鲍韬却看出了端倪,当即气恼的一挥拳,失声喊道:“兄长,他们在渡河,战马提不起速度,士兵自然能于马背上开弓射箭了!”
鲍信也顿时明白过来,叹气道:“小看徐荣了,他定是提前想到了这一点,提前让渡河的骑兵带了弓箭!”
“现在怎么办?”鲍韬眼望己方弓箭手一个个倒下,急得手心直冒汗。
鲍信手捋短髯,平静地说道:“不急,现在是弓箭对射,双方处于平等之势,就算一个换一个,咱们也不吃亏。若短兵相接,咱们的士兵本就处于弱势,如今多拼掉一个西凉军,待会儿他们上岸后就少了一分战力。”
鲍韬闻言,焦躁的心情也安定了下来。
河中与岸边,箭来矢往,交战惨烈。
河西岸,徐荣见第一梯队渡河受挫,稍作沉思便再发军令。第二梯队三千骑兵立刻出动,补入渡河的部队。
这三千骑兵也都带着弓箭,很快,他们就与第一梯队会合,向着东岸射箭。
西凉军的攻势登时变急,河东岸鲍信军中的弓箭手伤亡也陡然剧增。
“兄长,撤吧,咱们本来就是为了诱敌,没必要死撑!”鲍韬眼见己方弓箭手已伤亡近半,忍不住向鲍信建议。
眼见己方士兵伤亡数量不断增加,鲍信也心疼不已。他紧咬牙关犹豫了一会儿,断然摇头道:“再等等,允智,你记住,慈不掌兵!眼下机不可失,就算拼掉所有弓箭手,多换点西凉军的伤亡,也对后面的战事更有利……”
鲍信的话还没说完呢,汴水岸边忽然出现剧变。
毫无征兆的,刚才还在与西凉军疯狂对射的弓箭手们,忽然“轰”地一下,转身就朝后阵溃散。
鲍信的军队毕竟不是久历战事的铁军,眼见同伴一个个倒下,他们的意志崩溃了。
鲍信和鲍韬惊得一下愣住,嘴巴大张着,四只眼睛都如同见鬼。
“传令,压住阵脚,莫让溃兵冲散大阵!”鲍信先于鲍韬回过神,立刻大声下令。
战场上最怕的不是凶猛的敌人,而是己方失去理智的溃兵。这些溃兵毫无组织,出于心理安全,他们会本能的往己方大阵中冲逃。而大阵中的士兵,很有可能会受溃兵影响,失去战斗意志,跟着一起逃跑。就算大阵中的士兵能保持冷静,大阵也会被溃兵冲乱。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领军之人最冷静的做法就是,狠下心命令大阵前方的士兵攻击己方溃兵,防止他们冲乱大阵。这就是所谓的压住阵脚。
鲍信此时还算冷静,心也够狠,他直接下令压住阵脚,算是做出了最明智的决断。
然而,他却忽略了自己所率领的士兵们的素质。命令是被逐级传下了,可大阵中的多数士兵却对命令听而不闻,都傻着眼不知所措。
让他们朝自己的袍泽动手,这如何下得去手啊!
甚至于,有很多士兵见前阵溃逃,想都不想就转过身,大喊大叫着跟着溃兵一起向后逃。
大阵乱了,毫无阵型可言了。
“诶!”鲍信气得一拳击在马鞍上,一时之间却又无计可施。
此时,河中的西凉军已经慢慢走过了河水最深的地段,离着河岸只有十来步距离了。
李蒙见鲍信军大阵溃乱,眼神陡然一亮,当即兴奋地一举手中长矛,大喊道:“儿郎们,破敌就在此时,冲——”
渡河的西凉军,在之前与鲍信军的对射中,已折损五六百人。但仍剩余四千多人。那四千多骑兵一听李蒙下令,齐齐收起弓箭,从得胜钩上摘下长矛,平握在右手,腾出左手控住马缰,朝着东岸开始了冲锋。
一匹匹战马上了岸,不等集结成阵,就直接向着鲍信军急冲而去。敌军已乱,毫无战力可言了,冲过去就是屠杀,哪里还需要集阵冲锋?
西凉军兴奋地大喊着,如雷铁蹄迅速逼近鲍信军大阵。
“撤——”
鲍信不敢再犹豫,无奈的下达了撤退的令。再不跑,就真的跑不了了。
本来想定的佯败诱敌,变成了真正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