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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火

    这是一场战争。

    马里兰爵士当然知道这是一场战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一场战争,但他此时还无法理解高文说这句话的意思——战争有什么特殊的么?

    贵族们做出宣称,依照礼仪递交信函、公文和战书,召集骑士和征召兵,约定时间和地点,布阵,冲锋,搏斗,抓捕俘虏,交换利益——在必要的时候,以光荣的决斗和誓约来决定一切,这些不是战争么?

    那把和开国大公一样富有传奇色彩的开拓者之剑再一次劈砍在自己的骑士剑上,剑刃上燃烧的炙热火焰几乎让人无法呼吸,那燃烧着火焰的黑色剑刃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黑暗腐化的刚铎废土,剑刃上的烈焰则犹如七百年前照亮废土的那一片灯火——可是在此时此刻,马里兰爵士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心力去思考感叹这些。

    据说,这位开国英雄复活之后实力有所下降,正处于暂时的虚弱期。

    据说,这把长剑经过七百年的沉睡已经完全失去魔力,如今只是一件用传奇材料打造的、格外坚固的普通利刃。

    据说,死而复生的高文?塞西尔公爵几乎从不离开领地,原因是他七百年前所受的暗伤还未痊愈,仍然无法踏上战场。

    狗屁。

    那把黑色长剑所裹挟的力量惊人般的强大,它的每一次劈砍或刺击也都恰到好处,高文?塞西尔的招式几乎称不上华丽,甚至就像最普通的战阵士兵一样简单朴素,除了一些基础的骑士技能之外,这位开国大公也几乎没有用出什么所谓的“传奇禁术”,然而就是这样简单朴素的战斗方式,却让马里兰爵士冷汗频出。

    和经过严格训练、刻板教条培养出来的贵族骑士不一样,高文?塞西尔的所有战斗经验都是从战场上来的,是从和畸变体的战斗中来的,畸变体没有骑士礼仪,没有精妙的招数变化,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套路的东西,和那些非人之物的战斗往往可以简化为最基本的一句话:在敌人击中自己之前击中对方,而且保证攻击力强大到让对方无法发动第二次攻击。

    这种纯粹的“战斗”让爵士非常不适应。

    他是经历过战斗的,和各种强敌的战斗,在贵族战争中向超过自己的强敌发出挑战也不是第一次,年轻时的他甚至仅带着八名家族骑士就剿灭了圣灵平原上最大的流亡骑士团——那些全都是残忍无情背弃誓言的佣兵和弃誓骑士。

    但很显然,这一切都无法和七百年前的魔潮相比。

    如果是一个来自东部边境的将军在这,或许能比他做得更好……

    高文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完全融合、吸收了来自高文?塞西尔的经验,他对这幅躯体的控制力虽然还未抵达巅峰,但也不差多少。

    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他终于恢复到了传奇,或许只是初级,但击败眼前的高阶骑士并不是问题。

    只是在面对这个名叫马里兰的高阶骑士时,他总忍不住想起去年曾面对的另外一个敌人:

    万物终亡会的那名堕落德鲁伊,名叫巴德?温德尔的男人,曾经的提丰狼将军。

    虽然巴德?温德尔最终因绝对力量上的差距而被高文击败,但他那种完全来源于战场、只有饱经战斗才会锤炼出来的剑术仍然给后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眼前的这位高阶骑士虽然由于保留着完整的超凡能力而在纯粹力量上超过当初的巴德?温德尔,但可惜的是战斗经验和意识明显不在一个等级。

    这也难怪,毕竟一个是提丰帝国百年难遇的最强“狼将军”,一个却只是安苏镇守国内要塞的指挥官而已,这个叫马里兰的高阶骑士已经做得很好了。

    河面上渐渐弥漫起了一层雾气,两个超凡强者的战斗让附近的水体升温,变成了弥漫的浓雾,而由于高文的刻意控制,所有战斗冲击都被局限在两艘战船的安全距离之外,连这片浓雾也没有蔓延出去。

    在某个短暂的瞬间,马里兰爵士和作为对手的开国大公错身而过,一股庞大的力量压迫在他持剑的手上,让他的骑士剑几乎脱手而出,待他重新掌握平衡之际,却发现眼前已经失去了高文的身影。

    下一刻,他便注意到周围的雾气突然凝滞下来,原本应当无形无质的雾不知何时已经被传奇公爵的力量统御,犹如钢铁一般“浇铸”成了巨大的牢笼,他身上的铠甲在这钢铁之雾的重压下寸寸开裂,拿在手上的骑士剑也在重压下渐渐扭曲。

    他奋力挣扎了一下,随后静止下来,那把黑色的开拓者之剑已经压在他的肩膀上,剑刃上没有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但却传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浓雾消散了,那股仿佛被浇铸在钢铁中的压迫力也随之散去,马里兰爵士抬起头,看到那两束毁灭一切的奥术洪流正缓慢地扫过天空——在奥术洪流的终点,磐石要塞的护盾正伴随着一阵阵轰鸣与尖啸声化为满天四散的光粒,而奥术洪流则穿透已经失效的护盾,在那黑色的、屹立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城墙上切割出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

    二号高地上,菲利普骑士亲眼见证了磐石要塞魔法屏障的崩溃,他毫不迟疑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目标护盾已消失,所有火炮开始射击!”

    单发威力巨大的“正义-I型”加速炮和火力猛烈的“说服者-I型”加速炮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上百道淡青色的弹痕再次划破天空,在越过宽阔的战场平原之后,沉重地轰击在那座黑色要塞的城墙上。

    这一次,塞西尔人的所有“天火”终于全部启动了。

    用巨石堆砌、用金属浇铸缝隙的磐石城墙第一次直接面对天火的威力,原本被认为坚不可摧的墙砖在一瞬间便四分五裂,爆裂出漫天的破碎石块和灼热的金属溶液,仍然坚守在城墙上的少数士兵在护盾崩溃之后便开始撤离,但仍然有部分来不及撤离的士兵被震下城墙,或者直接被炮火击中、被碎石弹片击中而当场毙命,预想中的防御反击力量,在护盾崩溃的瞬间便已经荡然无存。

    留守在城中的骑士、军官和南方贵族们一片混乱,纵使仍有军官在勉力维持秩序,要塞城破的情况下也无法力挽狂澜,而更让人恐惧的是,那两道恐怖的能量光束在短暂沉寂了不到十分钟之后竟再一次出现了。

    它们不断在天空扫过,低沉的嗡嗡声变成了比天火坠落时的尖啸声更让南方贵族们恐惧的东西,那些光束不再长时间地切割城墙,而是不断摧毁着城内和城墙上的法师塔、箭塔、哨塔以及城堡的上层区域。

    所有能够作为守卫据点的高层设施都在被逐一清扫。

    马里?奥兰子爵和康思科子爵奔跑在城堡的外部阶梯上,拼了命地想要从这片人间炼狱逃出去。

    爆炸声和人的呼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天空不断传来天火坠落的尖啸和光束扫过天空的嗡鸣,这一刻,他们再次想起了碎石岭上的恐怖记忆,以及在那之后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的荒野逃亡,他们已经顾不得任何贵族的体面和最基本的礼仪——所有的随从都被抛下,所有的尊严都可以放弃,他们换上了城堡里杂役和马夫的衣服,在逃离房间之前卷走了视线范围内能看到的所有金银和宝石,然后毫不停歇地奔跑在这道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上。

    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声从高空传来,身材矮胖的马里?奥兰子爵恐惧地回头望去,他看到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束正缓缓扫过城堡上层区的塔楼,在光束所及之处,石头建造的塔楼被湮灭在一连串的爆炸中,剩余的部分则化为漫天掉落的“石雨”,而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则是城堡原本的屋顶——那里也被光束扫射而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塞西尔人始终没有用天火轰炸城堡区,而只是在用光束扫射城堡的上层,但马里?奥兰子爵和康思科子爵可不敢在这时候思考这些,他们被那光束的恐怖威力所震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转身,向着北边继续逃亡。

    他们跑过阶梯,跑过一条小道,跑过已经一片混乱的内城区,渐渐靠近了磐石要塞的北大门——在这里,塞西尔人的攻势变得稍显微弱,因为直线型的光束在越过高高的城墙之后扫不到较为低矮的北城区,而且塞西尔人的天火也始终没有轰炸这里,可是两位子爵还是不敢有丝毫停留。

    他们继续向前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开始剧烈地喘着粗气,怀里揣着的金银宝石此刻显得格外沉重,这些本来应该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东西现在每跑一步都消耗着他们成倍的体力,但要塞北部城墙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股刺鼻的气息窜进了康思科子爵的鼻孔,他在奔跑中忍不住向四周迅速看了一眼,在他的视线中,浓烟和烈焰正从附近的几座军事设施中升起。

    这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有人在城里放火……本就混乱、濒临崩溃的要塞将在这些火烧起来之后直坠深渊。

    可是这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我快跑不动了……”本就体力不佳的马里?奥兰子爵在旁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气息变得越来越混乱,“你……你稍微等等我……”

    康思科子爵回头看了马里?奥兰子爵一眼,然而他几乎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现在开口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保命用的体力。

    城中的火越烧越旺,黑色的烟柱正在从更多的地方升腾起来,就好像有上百人正在内城区到处放火一般,烟尘从四面八方涌来,刺激着康思科子爵本就敏感的气管,但他还是在浓烟滚滚中坚持着,因为城墙据他已经只有几百米。

    只有两百米了。

    只剩下一百米了。

    生机近在眼前,逃出地狱的路就在那里,这一刻,甚至就连旁边的马里?奥兰子爵都重新振作起来,加快速度跟上了康思科子爵的脚步。

    在烟尘弥漫中,康思科子爵隐隐约约看到好像有一些人影站在前面,站在通往北大门的必经之路上。

    等跑近之后,他终于看清了那人影的面目,那是罗佩妮?葛兰女士。

    这位女子爵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优雅得体地看着身穿马夫和杂役衣服的两位子爵。

    而一位从未见过的金发男性精灵则站在她的身旁,在他们两人身后不远处,则站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士。

    “众神在上!”康思科子爵大吃一惊,由于烟尘的影响和自身乱糟糟的思绪,他一时间没怎么在意罗佩妮身后不远处的那些士兵,而是惊呼起来,“葛兰女子爵,原来您早已经……”

    “康思科子爵,还有奥兰子爵,贵安,”罗佩妮微微欠身,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她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两位子爵耳中,“你们看今天这场大火烧的怎么样?”

    康思科子爵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间,他的音调有些抖动:“您这句话是……”

    罗佩妮却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轻声说道:“像不像十一年前那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