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逝,初春临至。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像薄雾,像轻烟,整个天地好似都笼罩在了朦胧的烟雨中,迷离,梦幻。
水光粼粼的河面上,一膄乌蓬小船顺水而流。
苏玉楼一袭白衣,坐在船头,悠然自得,距离与上官金虹约战的日期,还剩下最后三天。
这次下山,苏玉楼一个人都没带,一个人下的战书,赴约的自然是他一个人。
而且,一个人足矣!
水流不缓不急,徐徐推进,沿岸的金粉楼台之中,丝竹管弦之音悠扬飘出,朱栏间红衣绿裙若隐若现。
苏玉楼心境恬淡,无思无想,聆听着风的声音,感受着雨丝落在脸上的清凉。
忽然,苏玉楼似有所感,微阖的双眼蓦然睁开,向前望去。
不远处有一座青石拱桥,犹如一道飞虹,横跨小河两岸,桥下水流潺潺,桥上人流往来。
唯有一道人影静静矗立在石桥正中,于漫天烟雨下负手而立,十分另类。
这人一身黑巾黑袍,黑袜黑鞋,背后斜背着一柄乌鞘长剑,身材高大魁伟,挺拔健壮,一双浓眉斜飞人鬓,颔下几缕胡须随风飘扬。
桥上过往人群,无不对其瞩目,黑衣人却似一点也不在意,犹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目光沉定,骄气逼人。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不单单是行为特别,他的气质更特别,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矛盾而又诡异融洽,无论是谁瞧上一眼,皆会记忆尤深。
苏玉楼瞧见了他,他也瞧见了苏玉楼。
苏玉楼朗声笑道:“春寒料峭,船上温有热酒,兄台若是赏脸,不妨下来一叙。”
黑衣人颔首点头,语气平淡的说了一个“好”字,随后便在他人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黑衣迎风,猎猎狂舞。
轻轻的落在船头上,船身不起不伏,没有丝毫晃动。
“苏玉楼?”
黑衣人凝声问道。
“郭嵩阳?”
苏玉楼含笑回应。
两人相视一眼,忽而又同时大笑出声。
笑声渐歇之后,苏玉楼伸手一招,船篷帘布掀起,两壶刚刚温好的热酒顿时飞了出来,苏玉楼接过一壶,将另外一壶向着郭嵩阳抛去。
郭嵩阳伸手一抄,毫不避讳,直接灌了一口,双眼霎时一亮:“如火入喉,激荡心肺,好烈的酒。”
苏玉楼道:“江湖儿郎,当有烈酒相伴,喝最烈的酒,战最强的人,方为人生快事。”
“说的好!”
郭嵩阳抚掌赞道,接着又是怅惋一叹:“单凭这一句话,你我本就应该成为朋友,但是我又不能和你成为朋友。”
如此说着,郭嵩阳又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苏玉楼笑道:“即使不能成为朋友,也可以坐下来聊聊。”
“对,不是朋友,我们也可以坐下聊聊”
郭嵩阳笑了笑,蹲身坐了下来,同时将乌鞘长剑从背后摘下,横呈膝上。
俯首凝视着膝上铁剑,郭嵩阳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缅怀之色,沉寂片刻,徐徐开口。
“自我第一天学剑起,这柄铁剑就一直跟着我,衣食住行,未曾片刻离身,细细算来,至今已有三十年了。”
“前十年,我籍籍无名,之后仗剑入江湖,当时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剑客便是雪鹰子,等我名扬江湖,剑法有成,准备挑战他时,他已经封剑归隐,不得不说,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未了遗憾。”
听着郭嵩阳的娓娓叙说,苏玉楼没有插言,只是喝着酒,直至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才含笑开口。
“你在此处等我,便是因为这个未了遗憾?”
郭嵩阳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苏玉楼,凝声道:“我听说过你与雪鹰子的那场比剑,雪鹰子败了一招,你能击败雪鹰子,剑法当已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苏玉楼摇头笑道:“郭兄谬赞,我的剑法仅仅只能算是不错,还担不起‘登峰造极’这四个字,而且,我擅长的最并非剑法。”
郭嵩阳闻言,神色微讶,旋即恍然一笑:“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你那双折尽天下兵刃的玄玉手。”
“摧金断玉,幻化万兵,不知是何等风采,真想见识一二呢。”
苏玉楼道:“会有这个机会的,不过,这套武功的名字并非玄玉手,而是天物刃。”
“名字而已,无须太过在意。”
郭嵩阳摆了摆手,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可知道,江湖之中,除了你以手为兵之外,还有一人同样以手为兵?”
苏玉楼道:“郭兄说的莫非是吕凤仙?”
郭嵩阳点头道:“昨日我遇见了他,得知他打算拦路与你一战,便将他给逼走了,不过此人的武功的确值得称道,兵器谱上,他排名第五,倒也实至名归。”
“吕凤先的武功确实不差。”
苏玉楼喃喃轻语,随后凝视着郭嵩阳,沉吟道:“郭兄,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郭嵩阳笑道:“但说无妨。”
苏玉楼道:“郭兄的来意当与吕凤先一般无二,如今明明找上了我,身上却为何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意?”
郭嵩阳轻叹道:“因为我在来的路上,收到了你约战上官金虹的消息,我虽然急切的想要与你一战,但也知道如今不是时候。”
饮了一口酒,苏玉楼打趣笑道:“你就不怕我死在上官金虹的手里?”
望着潺潺流水,郭嵩阳沉默半晌,随后郑重其事道:“你若死在上官金虹的手里,我便去挑战上官金虹,对于他的龙凤双环,我同样很感兴趣。”
苏玉楼悠悠道:“我想,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识他的龙凤双环了,因为再过三天,这世上便不会再有上官金虹这么一个人了。”
“对于这场决战,你似乎很有信心。”
郭嵩阳挑了挑眉,随后将手中的酒壶伸了过来,笑道:“那好,我就在此祝你三日之后的决战中,旗开得胜。”
苏玉楼笑了笑,将酒坛伸了过去。
砰!
两个酒壶,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