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内光线幽暗。 只有走廊尽头的火把,在黑暗中散发着光亮。 光线透过长长的走廊,照在陌生老者的身上,让他仿佛站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 恰如现在的刘仁轨。 面临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对方的势力很大,难以想象的大。 自提交那篇奏疏之后,仅仅十日,他便被缉拿到了大理寺....而在这所大唐顶级司法机构中,对方仅仅一句话,便能轻易调换牢房。 …自己这堂堂八品县丞,在人家眼里,真是比一只蚂蚁还要渺小啊! 刘仁轨心中感叹着,盯着对方问道: “阁下到底是谁?” “老夫不才,一辈子就是个长孙府的管家……” 长孙家! 刘仁轨瞳孔微缩。 他有猜过对方的背景,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强大.... 在房二郎叛出大唐的今天,房玄龄势力消弱,长孙一派实力大涨。 再加上关中贵族的支持。 长孙家族的地位如日中天,在权利角逐上,一跃成为仅次于房相的庞然大物。 如今,这头巨兽竟然盯上了自己! 看来这次,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www.aishangba.org 刘仁轨神色凝重,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刘县丞,可考虑好了?”幽暗中,响起长孙府管家苍老的声音。 刘仁轨抬起头,冷漠的望向对方:“你们动用势力将我捉拿,可是因为房二郎?” “呵呵,刘县丞果然聪明。” 老管家轻笑一声,说道:“你能做到这八品县丞,全凭房遗爱保驾护航,如今他已经完了,老夫当然办你。” “那为何还不动手!” 刘仁轨腰杆挺得愈加笔直,一身正气凛然: “想杀我,你们有千百种办法,可你们不仅没有行动,阁下还亲自露了面....你,到底意欲何为?” “问得好。”老管家直截了当道:“不瞒刘县丞,关于你被发配的公文,如今正放在圣人的御案上…陛下既然已经知晓此事,我们自然不好做的太过火。” 刘仁轨闻言,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们转而要拉拢我?” “不错。” 老管家点了点头: “房遗爱向来很看中你,若是连你也背叛了他,对于他手下残存的余孽,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原来如此。” 刘仁轨咬了咬牙,胸腹间却隐隐生起一股怒气。 …朝廷官员任免,关乎百姓民生,何其严肃重要! 可长孙家呢? 一句话,便能让一介县丞含冤下狱。 再一句话,又能让人飞黄腾达。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这就是长孙家族的手段! 可为了一己之私,将官员任免视作儿戏,公理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想到这里。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你?” “呵呵呵,刘县丞,你还有退路吗?” 老管家轻蔑的笑了,浑身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房家后继无人,房相一脉终归会在这场斗争都失败,你若依旧执迷不悟,想过后果吗?” 刘仁轨皱了皱眉:“你在威胁我?” “威胁谈不上,老夫也是为你着想。”老管家循循善诱道: “刘县丞一心为民,是个有抱负的人....你难道不想一展宏图,为百姓谋福利吗?” “转投长孙家。” “整个关中都是你的靠山!” “届时,你便可以一展平生所学,成为青史留名的好官,这难道不好吗?” 苍老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牢房。 刘仁轨沉默的低下了头。 不得不所,对方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就像沙漠中一口甘甜的水井,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见他如此模样。 老管家满意的笑了: “刘县丞不说话,老夫便当你默认了....你放心,不出三日,你便会走出这间牢房,与你的家人团聚……” 话未说完,刘仁轨忽然开口: “我拒绝。” 场面死一般寂静…… 不远处的火把燃烧,映出老管家错愕的脸。 他似乎没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丞,竟有胆子拒绝长孙家的招揽。 片刻后。 他脸上惊讶缓缓褪去: “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刘县丞想好了再回答。” 刘仁轨抬起头,认真说道:“房二郎待我如挚友,士,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也。” 此话一出。 老管家满脸愠怒: “好!刘县丞有志气,希望他日,你莫要后悔!” 说罢,转身离去。 …… 俄顷,有狱卒来到牢房。 咔吧一下打开栅门,站在门口,沉声喝道: “刘仁轨,上峰有令,将你调换牢房,还不赶快滚出来!” 刘仁轨沉默的站起来。 被带到了一间肮脏的牢房。 此处三面徒壁,墙上未开窗户,唯一的光线,便是远处走廊中火把的微光。 一个满是屎尿的便桶,就放在牢里,散发着恶臭。 黑暗的角落里,几个衣衫褴褛的犯人,躺在潮湿的草席上,发出幸灾乐祸的嘲笑: “呦呵!这不是刘县丞吗?” “还以为你被贵人看中,要脱离苦海呢,咋又回来了?” “哈哈!刘县丞定是舍不得咱兄弟情谊,特意跑回来给咱作伴的。” “哦?那吾等可要多关照关照。” “没错,你呀,以后就守着便桶睡觉吧,哈哈……” 砰砰砰! 狱卒用哨棒敲了敲栅门,大声呵斥: “吵什么吵?都他娘的老实点,起来吃饭了!” 一听有饭。 犯人们瞬间来了精神。 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纷纷扑倒门前,像狗一样眼巴巴看着狱卒。 哐当几声。 几个木盘塞进了牢房。 犯人们见到吃食,争先恐后的伸手捞起来,饿死鬼一般便往嘴里塞。 刘仁轨站在一旁,目光转向狱卒:“我的那份呢?” “你?上峰有交待,对你多多关照,这是你的那份,吃吧……” 砰的一声。 一只木碗被重重的放进来。 动作幅度之大,里面的汤汤水水瞬间洒了一半。 刘仁轨弯腰,端起来一看。 半碗米汤,稀的能照出人的影子,且汤水恶臭,显然已经发霉坏掉。 刘仁轨皱了皱眉:“这饭已经不能吃了。” “爱吃不吃!” 狱卒冷笑一声:“若不是你妻儿送了银钱过来,你连这都捞不着。” “什么?” 刘仁轨脸色一变。 他曾是陈仓县尉,对牢狱中的勾当,自然知晓一二。 能填饱狱卒的胃口,送出去的钱财必然不是小数。 关键是....家里哪来的银钱? 或许是看在钱的份上,看到刘仁轨疑惑,狱卒语调放缓: “刘县丞还是莫要辜负这好意,听说为了筹钱,你夫人把你家房产都卖了……” 此言一出。 刘仁轨怔在原地。 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只有当真正面对困境,才会体会到其中的艰难和无助。 刘仁轨知道,长孙家使出这些手段,就是在等他低头…… 打断你的腿,再给你一副拐杖,然后告诉你,没有我,你连路都走不了,所以你要感恩戴德! 人生总是有许多抉择。 合流同污,又或是激流勇进。 到底怎样,才能活出独属于自己的人生? …… 片刻后。 刘仁轨缓缓抬头。 微弱的光线中,他的双眸如星芒般明亮。 下一刻。 他猛地端起木碗,如畅饮人间酸苦,将汤水尽数灌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