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时光边缘

    在同伴的惊骇中，在敌人的期盼中，剑光近乎在眨眼间洞穿陆远。　　这是揖轩子的最强杀招，不可一世的剑锋之下，星光黯淡万物沉寂。乍现的剑光犹如鸿蒙黑暗中亮起的闪电，让人心生无从抵抗之感只想跪拜。　　胡定华和陈飞吟惊骇欲绝，他们相信班长，可这一击是如此可怕，即使陆远全盛时也无法招架。　　但救援已经来不及，陈飞吟还没来得及捂住嘴，剑光就已经洞穿陆远。　　甚至余势不减，狂暴的力量在陆远的身后斩出一道数百米长的巨大裂缝，烟尘暴起，碎石裂空，大地几乎被分成两半，浩荡的流云河激流涌入，顷刻间填满这道裂缝。　　这一剑的威力足以杀死陆远一百遍，前提是陆远真的在那里。　　“咦？”　　揖轩子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太对，刚才那一招绝杀，神念中并没有真实斩中对方的回馈。他看向陆远，尽管大地已经崩裂，陆远依旧悬空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观想状态。　　幻象？　　揖轩子神念扫过周边，并没有陆远的痕迹。刚刚明明是陆远本尊站在眼前，怎么转瞬就没了踪迹。按理说陆远在这么多玄天道人面前玩幻象一定会被发现，但揖轩子和他的同道们确实什么都没察觉。　　反而是同伴这边有些眉目，胡定华和陈飞吟对视一眼，都判断出陆远进入了洪升湮灭的状态。　　陆远在入学加试时意外进入湮灭差点死在当场，这件事同伴多有耳闻，而且胡定华当时也在场。　　两人没想到陆远居然用这个方法躲开必杀的一剑，可是洪升湮灭本身同样危险，现场可没有高品玄修能把他拉回来。　　现实世界中两帮人因为这个骤变而暂时停手，而陆远正沉入到自己的灵台深处，确切的说，是系统所在的那个黑洞。　　上一次，他是稀里糊涂的进入，神念只有区区24念。这一次，他是清醒着进入，神念高达2.3万，在进入系统黑洞之前的旅途，还算游刃有余。　　在他面前的，依旧是浩瀚无垠的星辰大海。　　对于陆远来说，星间旅行不算陌生。还是不久前，他曾冲出行星触摸太阳。但这一次很不一样，星空中除了亘古不变的星辰，还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看到漫天瑰丽星云的背后，有暗物质的潮汐形成的一道道玄奥的束管向远方汇聚，那些晦暗不定的束管，似乎和自然灵法中的术型律动有着很大的相似性。　　他意识到星河灿烂却并非离散，在星空的背后，还有着一个更为浩大更为不可思议的宇宙结构约束着星辰的运行。　　陆远很想知道这一切的终点究竟是什么，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大道本源”，但他很快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所捕捉，正是以前见到的那个黑洞。　　入学加试那一次陆远误入其中，当时整个人都慌了，压根没有仔细观察。在那之后，系统黑洞成为陆远最为深刻的梦魇，虽然境界接二连三的突破，但陆远始终不敢向系统瞧上一眼。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下意识的躲避。而今天能鼓足勇气迈出这一步，不仅仅因为身陷绝境。挚爱亲朋接二连三的离去，令陆远悲痛欲绝，他意识到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他不应该畏惧死亡，毕竟他真的死过一次。　　“如果真的有奇迹，那一定会是在这里。”　　抱着这样的念头，陆远义无反顾的扑进黑洞。　　眼前一暗，换了天地，这里的世界没有星光，只有黑暗和更深刻的黑暗层层叠叠，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陆远此时意识到，这肯定不是天文意义上的黑洞，因为真正的黑洞有明亮的吸积盘和脉冲射流，这里没有那些，只有锯齿一般的黑色涌动，裹挟着他冲向最中心的无底深渊。　　陆远试着施展苍穹漫步。第一次，小白老师传授的神通失去作用，他无法在黑色的涡流中挪动分毫。　　头顶，代表神念的数字如瀑布般下降，看看速度，当神念降为零时，自己也应该刚好跌入黑洞最中心的深渊。上一次，小冰冲破黑暗将自己牢牢拉住，这一次，陆远知道，一切只能靠自己。　　可是究竟该怎么做，陆远并无头绪。在黑色的洪流中他无法移动分毫，试着攻击漩涡本体，同样毫无反应。随着旋转，他越发接近最中心的无底深渊，速度也越来越快。　　万般无奈之下，陆远只得再次祭出观想法，对整个黑洞进行观想。观想法是一位修士最根本的特征，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尝试。　　须臾观想法生效，眼前裹挟着自己疯狂加速的漩涡起了一点变化。原本它是纯黑色的浪涌，但在观想法的角度，浪涌成了晦暗明灭的激流。　　陆远注意到，激流中似乎有着别样的东西，于是观想法进一步深入激流。　　视角再一次转换，陆远感觉自己正乘坐在一辆超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车窗飞速闪过模糊的画面。陆远惊讶的发现，这些画面竟然是他一生的轨迹。　　从呱呱坠地开始，童年时无忧无虑，少年时刻苦学习，青年时备受命运的打击，人到中年，孤苦漂泊无依无靠。　　列车的尽头是一个无底深渊，一旦落入其中意味着个体的终结。这是一趟名为生命旅程的列车，旅途的尽头是宿命的死亡。陆远乘坐其中，车窗外是自己作为普通人的一生历程。　　他看到曾经的那个人骗走自己所有积蓄，他看到明明有那么多的迹象自己却假装不知道，当看到这一幕时，陆远怅惘的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到系统黑洞的那些浪涌，竟然是无法停止流动的时光。　　陆远在时光中思索，如果要做什么，必须尽快，旅程尽头的黑洞已经清晰可见。　　时光冷酷无情永不停滞，除非发生奇迹，而陆远恰恰知道有这么一个奇迹，就在他的时光中。　　他必须把握住，牢牢的抓住仅有的机会。　　对着车窗中闪过的画面，陆远第三次使用观想法，这是以前从未进行过的尝试。修士的观想法非常独特，但一般而言，不可能在观想法中再重叠一个观想法。　　譬如露珠观想法，在修士观想露珠的时候，无法再以露珠的“身份”观想池塘。　　陆远的观想法极为特殊，须臾观想法是对时间的切分。陆远的时间是他人的十倍，因而可以在维持观想的状态中分出一份的时间进行二重观想。　　这次观想的伊始，是从陆远观想系统开始。进入系统黑洞之后，陆远又再次观想黑色浪涌，二重观想进入时光的视角。　　但为了把握时光中唯一的奇迹，他必须开启第三重观想，他必须让时光慢下来，以找到那个一闪而过的时间节点。　　在时光的洪流中，陆远闭上心眼，摒除对那个不断接近的黑洞的恐惧。　　神念如瀑布一般下降，2300念/须臾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先是下降到百位数，然后是十位数。　　神念归零的时候，就是个体彻底湮灭之时，但陆远没有去管近在眼前的死亡。　　只有在最接近死亡的瞬间，最有天赋的战士才能获得最大程度的上的专注，从而观察到埋藏在这个世界最深处的真实。　　在神念急速下降到25念时，陆远睁开心眼。再次看向流逝的时光，原本飞逝的画面开始减速。　　这并非时间变慢，而是陆远的时间“变多”。他的神念单位从“须臾”进化为“罗歇”，对于别人的一个单位时间对他就是一百倍的时间。　　因而在陆远的视角中，此时的时光洪流呈现出另外一副模样。原本，它就像一部电影。现在随着速度变慢，电影变成了一张一张播放的幻灯片。　　一幕画面闪亮片刻片刻便迅速熄灭，切换成下一张画面。此时回头，第一张画面在时光中飞速的后退，退向不知名的虚无中。　　陆远看到那一晚自己喝了很多酒，歪歪倒倒的蹒跚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一格幻灯片自己捂着欲裂的额头，下一格画面自己失足落入腐臭的阴沟。　　陆远知道真正的奇迹就要到来，他的神念急速消耗在对时光的观想中。果然，在当时自己落水挣扎的同时，小巷的阴影处缓步走出一个漆黑的阴影。　　他努力想看清这阴影到底是什么，可是时光还是太快，这个画面闪亮片刻，下一个画面变成了自己在高中课堂上惊愕起立的场景。　　没有奇迹发生！　　不！　　就在那里！　　一定藏在这里！　　以无比坚定的信念，陆远对时间伸出双手。　　一只手抵住闪亮的“现在”，一只手拽住飞逝的“过去”。　　双手在“过去”和“现在”之间的虚无中骤然发力，时间的洪流发生了微不可察的震动。　　他竟然真的分开了时间！　　在时间的缝隙中，陆远看到了难以想象的画面。　　在他面前，是无数纵列的车窗，他置身一个时光站台，站台上有无数趟列车。每一趟列车窗外的画面，都有着不同的演化。　　陆远随意跳上其中之一，列车迅速启动，窗外的画面变成了他淹死在阴沟中，第二天早上有居民发现他的尸体并报警，最后的画面停在一座简陋的坟墓上。　　这列时光班车到了终点，陆远一头雾水的下来，发现自己竟然回到出发时的时光站台，时间再一次来到他刚刚分开时间的时候。　　他又跳上其中一列车，在这趟车的画面中，一百米外有一个旅人正好经过。　　其实在每一趟车中，这个路人都会在此时经过此地，但在这一趟车中，她听到了呼救声并将陆远拉出阴沟。　　在之后的岁月中，陆远和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之后两人结婚，共同经营新张罗的饭店，生意兴隆，生活美满。　　她是……陈飞吟……　　陆远再次回到时光站台，他意识到他打开的时间成为一个节点，这个节点中的每一列时光班车，都是不同的可能性。　　他身处的节点就是“现在”，这个“现在”有一个确定的过去，有无数个可能性的“未来”。　　他需要找到那个唯一的可能性，那个莫名黑影出现的“未来”。　　在无数次的尝试后，陆远终于登上了那趟正确的列车。　　他看到自己失足跌落阴沟，他看到那个漆黑不辨的黑影缓步出现。　　他看到那个黑影向自己走来！　　他走出画面，走出时间，站在陆远面前！　　那身影不是纯粹的黑色，在黑幕中，竟是浩瀚无垠的星光。　　一枚金色的种子出现在黑影的指尖，缓缓按在陆远的额头。　　刹那间眼前的一切炸裂开，陆远从第三重观想法中弹出。这一切说来漫长，在现实中不过短短一瞬。揖轩子还在疑神疑鬼，在他的神念中陆远的气息又回来了，像刚刚消失时那样无迹可寻。　　陆远也是愣了好一会，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段庞大陌生的知识。那个星光黑影赋予他的，竟是境界天火的完整使用说明。　　那颗金色的种子，竟然藏在时光的缝隙中！　　“哼！”揖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陆远身上似乎带了一种令他很不安的气息，他不得不冷哼一声找回气势，“装神弄鬼！那就再接我一剑！”　　说完再次摆出架势，完全不在乎自己说过接下一剑就放众人离开的承诺。在他看来，陆远身中奇毒境界暴跌，这一事实并未改变。　　但此时，陆远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虽然场面上会很夸张。　　陆远的指尖出现一抹金色，这一变故令揖轩子暗暗警惕，他不认识这金色，但知晓一定威力强大。　　紧接着陆远放出全部的境界天火，那一抹金色融入火焰中，无色的火焰变成淡金色。　　火焰将他点燃，先是衣服头发被烧尽，紧接着皮肉焦黑，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　　烈火从他的双眼耳鼻涌出，陆远烧成黑夜中的火炬，难以想象他正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但这副残躯硬是站着没有倒下。　　此番变故惊呆在场所有人，无论敌方还是朋友。　　揖轩子放开剑柄，愣愣不知所言，心道华族的修士都是怪物吗。即使对于修道者而言，烈火焚身同样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更何况这火还是陆远自己的火。只要他无法承受，随时都可以收回，但天火没有一丝停下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烧成熊熊火海。　　陈飞吟当场泪奔，她想泪奔好久了，一直在忍，如今终于忍不住。若不是胡定华死死按住，她当场就会冲上去和熊熊火炬拥抱在一起。　　但华子只拉住了一个，另一个是灵音。　　这头一直并不算忠诚的狐狸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纵身一跃跳入火海，竟然带着无尽的雀跃。　　那个想收灵音做灵宠的道人见状撇撇嘴，他可不敢踏入火海把“漂亮的狐狸”拉出来。陆远实力不算强，天火却是鼎鼎大名，没有修道者想去试试自己行不行。　　双方暂时止战，在火海前沉默不语。一代传奇人物不愿投降，以自焚的方式落幕，无论是敌是友，都感到唏嘘。陈飞吟泣不成声。　　天火威力非凡，肉体凡胎的燃料只能供应片刻。大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当火焰熄灭时，地表的泥土烧成陶土，一直跟着陆远的那一缕淡金色的天火消耗殆尽，原地只留下一小堆纯白色的灰烬。　　“咳……”　　揖轩子打破落幕的沉默，他大概想说些什么场面话。但是在下一刻，他忽然瞪大眼睛，抽身飞退。　　那堆纯白的灰烬中，伸出一只手，一个全新的陆远从灰烬中站起来。　　他的双眼熠熠生辉，皮肤光洁如新不见伤痕，他的体内溢出强大的气势，一直附骨般缠着他的兽神之毒无影无踪。　　玄天那边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亲眼看到陆远被烧成灰烬，都是这么大的修，不可能看走眼，陆远刚才是真的死了！玄天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有如此神通。　　同伴这边自然是喜不自禁，特别是陈飞吟，她两眼放光，两颊一抹绯红。这不仅仅是因为班长死而复生，最关键的是陆远是重生了，衣服可没有……　　胡定华赶紧脱下战袍给老陆披上。　　老陆对光屁股这件事不以为意，毕竟在黄金乐园的时候习惯了，他紧了紧拳头。境界天火是炼化之火，它的最基本功能是对万物的分解和重组。　　以前陆远只用到分解的功能，得到金色的种子后，陆远掌握了天火的全部神通。刚刚他燃烧自己时，以大地的视角操纵天火，在本体烧成灰烬时，他的意识并未消失，而是以孤悬的神念操纵天火重组身躯。　　这个方法不但让他驱除体内的兽神毒，更是修正了之前体内诸多不合理的术型结构，修为更进一步。　　不过此法暂时只能用一次，从时光中带出的那一抹金色，已经消耗完毕……　　“揖轩子。”重生的陆远笑了笑，“你不是说兽神之毒无药可救吗，我觉得还挺简单。”　　这句话让揖轩子破了大防。兽神之毒的确无药可救，但估计祭炼兽神仗的师尊也没有想到，会有疯批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解毒。　　将毒素连同自己的肉身一把火烧了，什么毒也架不住这么遭好吧！　　“不要跟他废话了，道友们一起上，大不了再杀一遍！”　　陆远的重生令玄天道人们不安，他们原以为十拿九稳，竟然中途出了这种变故，为免夜长梦多，他们在担忧和疑虑中一齐出手。　　须臾间，泼天的灵光向陆远飞来。　　陆远接过胡定华扔来的小白剑，一式扫地剑，数百道月轮横扫过去，明亮的闪光照亮夜空。　　此次重生可不是解毒这么简单，陆远觉醒了第二奇迹，境界飞跃了一大步。　　狂暴的月轮对上道人们杂七杂八的攻击，对轰之下湮灭为漫天的灵光。陆远以一敌七不但不落下风，反而是联手的七人被余波震退。　　“怎么会！”　　“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强！”　　揖轩子那边没怎么受伤，但七位大修联手却被陆远一人击退，这本身已经够吓人了！陆远此时表现出的实力，已经与玄天顶尖高手无异，而就在刚刚，他明明已经油尽灯枯！　　“揖轩道友！”　　“揖轩师兄！”　　同道们纷纷叫嚷，让他们中的最强者揖轩子出手。　　不用他们喊，揖轩子已经凝神静气，将手指放到剑柄上。咚得一声，奇异的气势再度在夜色中凝聚。　　陆远本打算乘胜追击，被这剑势逼得为之一滞。玄天大修都有绝活，并不是说他境界突破就能把大修当草割。　　不过，浴火重生带来的亦不仅仅是实力的提升。实际上，不管是解毒还是第二次的奇迹，都不可能耗尽时光中带出的那一抹金色。　　真正耗尽淡金色天火的是　　“灵音！”　　随着陆远的召唤，绿色的数据洪流从他的身体中流淌而出，迅速汇聚成灵音原本的模样。　　虽然相貌没有变，她的本质已经彻底改变。　　这块祖灵遗留下的造物灵胚，在漫长的岁月后终于完成了她本身的造物过程。在天火中，造物灵胚和陆远的系统毫无阻碍的融合，形成了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生命形态：　　信息态生命！　　此时的灵音，本质上是一股信息流，灵音的外表，不过是为了和外界沟通方便，只是一个交互界面。　　“数据分析！”陆远下达命令。　　灵音听令转身朝向揖轩子，数道绿色的谱线飞速扫过揖轩子和他的同道。他们当然想躲开这莫名的光线，但他们的速度显然距离光速还很遥远。　　只是一次扫描，灵音就已经得出结果。　　“分析结果：未登录功法。根据真元流动状态，判定为瞬间爆发类技能，目前正在凝神状态，预计六秒之后威力达到顶点，单次伤害预计在三十六万到四十二万灵之间，特殊效果未知。”　　“战斗建议，以攻对攻！”　　以上信息，都是由神念在瞬间交互完成。　　“武器库是否有合适选项？”陆远问。　　“有……”　　绿色的信息流再次涌动，一个个数据的符号在陆远的右臂上纠缠流动，无色天火渗出，与绿色的信息流结合产生玄奥变化，在数次令人眼花的闪烁之后，陆远的右臂变成了一根六米多长的炮管。　　供能管线从他的丹田蔓延出，如蛇游动，插入炮管后方的炎轰晶球。庞大的真元瞬间凝聚，炮口上亮起炽眼的灵光。　　天火重组，玄法炎轰炮！　　没有金色天火，就无法进行重组生命这种级别的操作。但重组一门玄法武器，以陆远的神念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