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男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
她漂浮在空中,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躯体,已然没了气息。
医生在奔走急救,在给她推肾上腺素……
她慢悠悠往外飘着,像是坐在了棉花团子里,软软的,暖暖的,惬意到让她想要睡着。
在手术室外,她看到了自己的家人。
看到满脸急切担忧的父亲,看到眼泪婆娑的母亲,看到匆匆赶来的大弟与二弟,看到依靠在妹夫怀中啜泣的小妹!
在最远处的角落里,王胜男看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
鲍羽抱头蹲在角落里,捂着脸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个坚韧不屈的铁血硬汉,他从来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是她做什么都有底气的源泉。
对于她来讲,只要有鲍羽在背后支撑,什么龙潭虎穴她都敢闯!
因为她心里始终清楚,不管发生什么事,鲍羽都不会离开她。
结婚那天晚上,鲍羽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着说道:“老婆,你得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将来等咱们老了,也得我先走!”
“你可真是太自私了,凭什么你先走?”
她笑着说道:“应该你照顾我才对,不然你走了,徒留我在这个世上伤心难过吗?”
“那咱们就一起走!”
鲍羽傻乎乎说道:“等将来咱们老了,挑个好日子,咱们一起去另外一个世界继续做夫妻,也省得给孩子们添麻烦!”
本以为死亡距离他们很远很远。
可现在,不过才结婚一两年,甚至他们的孩子还未出生长大,他们就面临着阴阳相隔的悲剧,这怎么能不让人痛心?
“大姐!大姐你怎么能出来呢?”
身后传来软嫩嫩的声音。
王胜男回头看,是一个穿粉色袄子的小女孩,扎着羊角小辫,正焦急冲她挥手。
“快点,你快些回来,要是再不回来,你就真的要死了!”
小女孩身后还跟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轮廓像极了鲍羽,嘴里含糊不清喊着“妈妈”。
“抱抱!妈妈抱抱!”
小男孩看到王胜男时,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像是受到了惊吓,哭得几乎要断气,让王胜男都跟着心疼。
“小弟别哭!”
小女孩吃力抱起小男孩,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安抚。
“大姐答应我们,要做我们的妈妈,她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小女孩仰头看着王胜男,脆生生问道:“是不是呀,大姐!”
“是!我说过,让你们托生到我肚子里继续做我的儿子和女儿!”
王胜男怔怔答道。
只见小女孩走来,将怀中的小男孩塞进王胜男手里,又牵着她的衣角,硬是将她拉回到手术室里。
手术室里,医生的表情极为凝重。
“孕妇心跳停止,腹中胎儿的胎心也急剧下降,如果继续照这种情况发展,怕是来不及手术了,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了。
而是一尸三命,谁都别想活!
“大姐,你快些回去啊,你要是死了,我和小弟也活不了!”
小女孩推搡着王胜男,硬是将她推到手术台前,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她塞进了自己的躯壳里。
在回到躯壳的瞬间,王胜男看到小女孩依然站在地上。
“丫头,你也快回来……”
猛然之间,王胜男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痛苦。
她睁眼,只见头顶是刺眼的光线,麻药还没完全起效,但她已经感受到肚皮被划开的强烈痛感。
扭头去看,地上哪里还有小女孩的身影?
“有了有了,孕妇恢复心跳了!”
医生惊喜喊道:“快,抓紧时间手术,以最快的速度把胎儿取出来,有个胎儿的胎心已经没了!”
“医生!”
王胜男用尽全力说道:“孩子……都要保住!”
然而医生现在顾不上王胜男,大家分工明确齐心协力,很快就剖开肚皮。
几分钟后,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
“男婴!是个男孩!”
王胜男听到医生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有听到另外一个婴儿的哭声。
“医生,我女儿呢?我女儿怎么没声音?”
她的声音在颤抖,以至于心跳开始变得急促,血压也急剧升高,瞬间出血情况就变得严重。
“麻醉师,快,给她加大药量!”
医生发现王胜男的情绪变得不稳定,当即就让麻醉师加大药量。
在这种情况之下,产妇要保持情绪稳定,否则极容易出现严重的并发症。
很快,一阵睡意铺天盖地袭来。
王胜男挣扎着想要睁开眼,想要看一看那个始终未哭一声的女儿。
可眼前迅速变黑,她像是沉入冰冷的湖底。
“大姐!大姐!”
耳边传来小女孩娇俏的声音,迫使王胜男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
她睁眼的瞬间,就看到那个粉袄子的小女孩,正笑嘻嘻站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笑。
“你怎么……你怎么没回去?”
王胜男大惊失色,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似乎很难过,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把你和小弟推回去之后,我就没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了,不管我怎么挣扎,都不能回到你肚子里!”
“大姐,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女儿了,我不能一直照顾小弟了!”
王胜男抬头看,竟看到了手术室门外站着黑白无常。
她大惊,一把将小女孩拉倒自己身后,眼底满是警惕与愤怒。
“不能带走她!她是我女儿,你们谁也不许带走她!”
那黑白无常沿着走廊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穿过手术室的大门,眼看着,就要勾走小女孩的魂魄。
这一刻,王胜男清楚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威胁。
那种自地狱深处传来的阴森感,让她浑身颤抖,可她却死死不肯让路,拼了命的,也要将自己的女儿留住。
就在黑白无常即将踏入手术室的那一瞬间,奇迹忽然发生了。
只见原本伏在妹夫怀中的小妹不知道喊了声什么,下一秒,手术室外的男人忽然都站了起来,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死死挡在手术室门口。
一刹那,金光刺眼,黑白无常被逼得不断后退,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而几乎同一时刻,一道清脆的婴儿啼哭声穿透了王胜男的灵魂。
耳边似乎有医生在惊呼:“活了!小女婴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