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脾气
不等我为她把茶端来,她就突然坐起身,怒声说:“这是什么卧榻,硬得我全身酸痛。”然后,她的双拳就使劲捶打卧榻。我急忙跑了过来,将她从卧榻上扶了下来。下来了,也不打算放过卧榻,还要对卧榻踹两脚。我说:“外面的阳光真温暖啊,干妈,出去再遛遛我。”然后,我把绳子放在她的手里。她拿着绳子,看一眼窗外的阳光后,生气的说:“不去,那些该死的下人会胀瞎我美丽的双眼。”我说:“我会将他们赶跑。”她嘟起嘴说:“刚才你都没有帮我把他们抓起来。”我说:“以后,我会冲过去咬她们两口,让她们害狂犬病。”我的话把她逗笑了,她轻轻推我一下,说:“你怎么能让她们害狂犬病呢,你又没有那两颗獠牙,乖乖呀!”我说:“我也有嘴巴。”她说:“却没有狂犬病毒,你还真把自己当作了狗呀。”你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一只狗吗。我张嘴说出来的却是两声狗叫,说:“我愿意做能让干妈开心的一切物种。”干妈就开心的笑了。她突然叹息一声,说:“你为什么不是我生的?”我想说让她感到开心和安慰的话,只因为我已找到了这样的话。不等我说出来,她又说:“乖乖呀,我知道你想说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我们现在的关系······这世上又有那个儿子会跟自己的母亲做那样的事情?”我的脸突然红了,赶紧低下头。她还在说:“毕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我拿你当亲生儿子又如何?就算我们的关系亲密无间又如何?他们是不会认为你是我生的,还是会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终于知道她脾气暴躁的病因。我想告诉她不生孩子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原因,但想到她曾经说过她男人在外面已经有了一个八岁的女儿,就闭紧了嘴巴。她又深又长地叹息一声。这一刻,我突然发觉面前这个高贵的,骄傲的,霸气的阔太太格外的可怜,格外的脆弱。她终于肯牵着我出去遛了。我们走在温暖的阳光里,她说:“十四岁,我十四岁那年嫁给了这个男人,十五年了,我是多么想要一个自己生的孩子呀,可这个要求也得不到满足。”我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忍不住说:“你会有一个自己生的孩子,会堵住别人的嘴巴。”她立刻盯着我的眼睛,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现着兴奋的光芒。她说:“真的?”我说:“真的。”她说:“你会让我怀上孩子的,对吗?”我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这已足够了,我看见快乐的火苗在她的脸上熊熊燃烧起来了。谢天谢地,她终于不生气了,这宅院里暂时太平了。但干妈还在说:“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看这些低贱的贱人还敢不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低头,不知道说什么。她说:“虽然这孩子的父亲不是这房子的男主人,但我现在却是这房子的主人了,我就有权将孩子的亲生父亲变成这房子的男主人。”说后面的话时,我感觉她在盯着我,而且装满了深情。我本应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说一些感激涕零的话,但我心里一丝快乐都没有。——我并不想做一个靠傍女人才发达的“大大的能干人”。虽然这样会让我少奋斗一辈子,但别人知道了还是会看不起我的。母亲常对我说:“只有自己双手挣来的,才是最可靠的,才会让别人刮目相对。”温暖的阳光,总是会让人想眯一会儿。就是没有阳光的天气,干妈也会在中午的时候躺在卧榻上睡一小会儿。但今天,干妈吩咐我把卧榻搬到了太阳下。在温暖的阳光里,干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个时候,我应该趁机去找冬梅玩一会儿的,再顺便查探一下这个宅院。但今天,阳光温暖得叫我趴在干妈的身边睡着了。“冬梅!”我被干妈愤怒的大喊声惊醒,立刻东张西望,我非但没有看见冬梅的影子,连她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我想干妈见我睡着了,不想吵醒我而叫冬梅来为她做事。我正想说什么事,却听见干妈在骂:“你个小蹄子,生着一双猪蹄吗,走路咚咚咚的,把我的美梦都给扰了,小贱人!”我终于明白,冬梅走路为什么会那么轻了。其实并不是只有冬梅走路轻,这宅院中所有的下人走路都很轻。干妈还在骂:“你个小蹄子过来,我今天要把你这双猪蹄跺下来红烧。”而此刻的冬梅,早已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说:“干妈,不要生气了,她吓得躲······”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给我一个嘴巴,说:“睡得跟死猪一样,别人来将我害了都不晓得。”我慌忙说:“不敢了,不敢了,下回不敢了?”她说:“要是再这样,我就让你没有下回。”我立刻说:“不敢了,不敢了!”她说:“我正在做一个梦,生孩子的美梦,被这个小蹄子的脚步给扰了,你也不晓得替我把她挡远一点,就知道睡。”我说:“不敢了,不敢了。”她又打我一个嘴巴,说:“既然你这么想睡,信不信我让你回九哥那里去睡。”这个该死的女人,动不动就拿把我送回九哥那里去来吓我。而我,的确被她吓住了。我赶紧给她跪下了,捧住了她的双手,说:“不要啊,干妈,不要啊!”不知是因为我下跪的原因,还是捧着她手的原因,但这一招着实很有效,她的神情和缓了。我记住了。本以为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但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晃眼看见远处两个老头在偷偷的向这边张望,她立刻大喊一声:“袁安!”两个老头立即掩耳分头跑开。倘若再这样站着,她一定又会怪我而打我,说不定还真会将我送回九哥那里去。我毫不犹豫地,毅然决然地对其中一个老头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