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女
然而一身轻的少年,并未就此拉开跟尸魃的距离,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甚至连低低的呼号声都依稀可闻。他内心战兢不已,即便自己刚才跑了一阵,消耗了不少体力,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啊,少年对自己的速度还是很有信心的。问题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尸魃受到了刺激,鲜血的刺激!一定是女子受伤了。一念及此,少年顿觉不妙,没想到自己一向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天竟被一个女子害得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如此一想,少年心中憋着的那口气顿时松了,脚下一顿,速度慢了下来,再回头,那个最快的尸魃已经在十步开外了,一旦被缠住,其他尸魃一拥而上……少年眼露绝望地再次举起了短刀,并非拼死一搏,而是打算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尸魃吃人,是活吃,只吃血肉,不吃内脏。少年曾经见过被尸魃吃过的人,全身只剩下骨头,骨头里包着完整的内脏,他不知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比起菜市口千刀万剐的酷刑,也不过如此吧。就在少年打算自尽之时,眼前一花,握刀的那只手已被一条绳索套住,那绳索带着弹性往回弹,少年身不由己地跟着向前跑,速度比刚才还快。那女子在前头吆喝:“别磨叽,快跟上!”得了生机的少年那还用说,撒开腿丫子狂奔起来。说也奇了,两人一索,居然越跑越快,将那些尸魃越甩越远,大约两炷香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座灰蒙蒙的村落,正是少年刚刚离开的村落。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少年竟后来居上,超过了女子,先头一步,进了村口,迅速躲进一家方才搜刮过的人家,往院中的土墙后一靠,几乎累瘫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轻盈的身子也靠在了他的边上,跟着一起喘息,自然是那女子,她也是包着头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身上背着一个鼓鼓的褡裢。少年嗅到一股独特的女子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腥味,相当好闻,不过他的心思却不在此,而是看着女子的褡裢,悲从中来。他自然是想到了那笔为了保命扔掉的巨额财富,心在滴血,不住懊恼自责:为啥没有事先丢掉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为啥要走那条捷径?为啥碰到身边的女子……少年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怪上了,倒也怪不得他,若不是这女子引来了尸魃,现在已快到鬼市了。“喂,可以把套索还我了。”喘息片刻的女子发话了,没有了刚才逃命时的尖细,柔柔脆脆的,有点悦耳。少年听她的声音,年纪也不大,心里不服气地嘀咕:虽然你刚才救了小爷一命,但那些尸魃可是你引来的,救命之恩谈不上,最多算将功补过吧。不过,少年还是解下手腕上的套索,递给女子并致谢:“多谢姑娘搭救,可惜我的褡裢丢在半路,只能日后再报了。”女子倒没有施恩图报的意思,淡淡道:“我刚刚打猎回来,路过此处,没想到招惹了尸魃,说来是我连累了你。”少年没想到女子如此通情达理,顿生好感,又知道她是个猎户,更有几分钦佩。拾荒人和猎户,是此地的逃荒者可以自食其力的仅有两个选择,拾荒人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猎户的危险系数就大多了。拾荒人的活动区域仅限于有人住过的地方。而猎户的活动区域主要在荒郊野外,三十年大旱,除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也令河道干涸,鱼儿无存。好在每年春季总有少量的降水,为人间万物保留一线生机。少数植物能在极少的水分中存活,比如杂草荆棘。一些动物也能适应旱地,比如野兔就得以大量繁殖,这成为逃荒者的肉食来源,也是猎户的首要目标。但野兔也是豺狼虎豹的主要食物,猎户要猎兔,难免会遇到凶猛的野兽,还有白天横行的尸魃和夜晚出没的兽魃。尸魃乃人尸初变魃,兽魃即兽尸初变魃。因此,敢于当猎户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当然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若是能猎到一头猛兽,就可以几个月衣食无忧了。少年自认不是勇士,所以从没有当猎户的念头,这种朝不保夕、随时会丧命的行当可不是他的理想。他只想苟且偷生,如今天这般捡个大漏,走上人生之巅,才是正选。一想到自己可能错失了一生的财富,少年忍不住又痛心疾首起来,不过眼看天色将晚,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折返野外的。少年探头观察了一下村口,那些尸魃并没有追来,想来风沙很大,掩盖了女子受伤的血腥味。少年强忍住原路返回、寻找褡裢的冲动,而此处也并不安全,他想了想,提议道:“我在这村里拾过荒,知道一处安全的所在,姑娘跟我来……”这处安全的所在,就是少年捡了大漏的大户人家,他领着女子来到鸟头门前,指了指旁边高高的院墙:“我们翻过去。”女子没有反对,知道这是隐匿行踪之计。在翻墙之前,少年想到女子引来的那些尸魃,不由抽了抽鼻子,确认她的身上没有血腥味,才略略放心,想来伤口已经止血了,不会在晚上引来兽魃。少年敏捷地向上一纵,双手攀在了墙头,翻身爬了上去,转头回去,却发现女子连跳两次,手压根够不着墙头,有点脱力的样子。这也难怪,虽然猎户的身手一般比拾荒人要好,但翻墙的技艺未必多高,而且她还奔逃了半天。少年没奈何,趴在墙头上,俯手去拉她。女子略一犹豫,还是将手伸给了他。少年一发力,居然将女子整个拖了上来,没想到她的身子这么轻,接着才感觉她的手小巧纤柔,摸起来很舒服,就有些舍不得放手了。女子有所感觉,清澈的目光从口罩上方瞪着少年,忽然一发力,那只小手像铁钳似地钳住了少年的手,疼得少年龇牙咧嘴,差点从墙上摔下来。女子这才肃然道:“可以放手了吧?”少年苦着脸,甩着手,有点不想理这个不可理喻的女子了,自顾自跳下了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