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鸠占鹊巢
夕阳余晖斜斜打在大樟树上,阴影斑驳,黑色泥孩像躲在神龛围起的黑暗里,窝着肩膀,弯眼睛像窃笑。太阳落下山头,十几分钟,天就全黑了。沈香引在不远不近的隐蔽位置,找了一块大石头坐着,百无聊赖扯下地上的干草编小兔子。“看什么?”沈香引察觉到被注视,但是没抬头。“幼稚。”鹤冲天撇过脸:“又一个黑夜,你说村子里会不会再有人遇害?”沈香引漫不经心:“不好说。”“冷血。”“你爱管你去看着他们。”见鹤冲天不说话,沈香引抬脸,猝不及防揉捏他的耳垂,然后轻笑。鹤冲天脑袋嗡的一下,往旁边躲,一脸被冒犯到的愠怒,吊梢起的眼尾都锋利。沈香引不管他继续自己编草玩,消磨时间,直到闻到空气中飘过一丝腥臭,陡然抬眼。“泥孩”还真来了!神龛前的贡品台上,一团粉色在黑暗中扭动着,像肉乎乎的婴儿。和鹤冲天对视一眼,沈香引发力蹬地,朝着贡品台身形如电疾跑。什么东西?她从没见过!快接近的时候,“泥孩”察觉到动静,迅速朝着樟树后的荒草地爬行,一溜烟就窜没了影。“你看清了么?”沈香引顺着“泥孩”消失的方向继续追踪,紧接着阿嚏一声,打起喷嚏。鹤冲天脸色不好看,“不确定。”他难以置信:“像虫子。”“虫子?那么大的虫子?!你没看错?!阿嚏!……这边。”拨开半人高的茂密杂草丛,二人继续追踪,弯弯绕绕,沈香引打了一路的喷嚏。终于追到能看见前面一路被压倒的草地。鹤冲天长得高,视野开阔,这下他应该是真的看清楚了,下意识捏了一把沈香引的胳膊。“怎么了?”沈香引回头看他警惕犀利的眸光。“小心点。”鹤冲天掏出匕首,绕到前面。沈香引看他像计算好了距离准备飞扑,立刻拉了他一把,“你往后稍稍!”她再次挡在前面,电光火石间,面前的草地上突然跃起一团巨大的粉肉,腾空朝她面儿扑而来。这玩意儿会跳!还跳得这么高!惨白月光照亮“泥孩”疏松的长绒毛,身躯下左右各两只黑亮亮的大眼睛,还真是条大虫子!鹤冲天大臂一挡,在“泥孩”扑到沈香引之前,拦住了它,双手掐着,举在空中。“好难闻!”沈香引屏息,右手伸向鹤冲天;“刀给我!”接过刀,她轮动右臂,刀锋划过夜空,动作快到挥出一道光幕!那虫子“吱啊”惨叫一声音,鹤冲天将他摔到地上。鹤冲天:“这什么玩意儿!”他紧咬后槽牙,在意的看了看自己刚捏过“泥孩”的双手,毛骨悚然。沈香引用手臂挡在鼻子前面,也掩不住“泥孩”的血腥味!“泥孩”翻不过身,扭曲挣扎,手指粗的无数只脚胡乱翻腾。沈香引看清楚了,吓得不行:“它的嘴!怎么和人的那么像!”“现在怎么办?”“弄死!”沈香引说着咬咬牙,用力一脚踩在上面,头皮发麻。“泥孩”感受到外力挤压,挣扎得更厉害,手指粗的肉脚齐齐抱住她的脚背,尖叫不停。“啊啊啊……要死了……我要死了……”沈香引快受不了了。“让开!”鹤冲天夺过她手里的刀,朝着“泥孩”刺去,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寒意。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放开我的囡囡!”凄厉狂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香引一回头,就对上邪祟狰狞的脸。刹那间脖子被掐起,沈香引陡然腾空,她脚下的力道一松,“泥孩”尖声愤怒,一跃钻进了邪祟的肚子里,在里面像是打窝似的,转了好几圈才卧下来。鹤冲天看不到邪祟,只能看到沈香引腾空被掐着脖子,他立刻拿起刀朝空气扎了过去。邪祟被触碰到的位置登时像火灼烧一样燃起烈火。她吃痛,重重把沈香引甩到地上,恨恨看向鹤冲天:“真是个碍事儿的。”邪祟后退几步,再抬头,脸上挂起诡异的笑:“你不是很想知道沈月英的尸体在哪吗?别找了,她已经碎成泥了,哈哈哈哈——”还真是懂得怎么让她难受呢。沈香引心痛低吟一声后反击道:“你肚子里这玩意儿,是寄生虫,不是孩子,你真正的孩子,八成已经被这玩意儿吃了。”“你胡说!”邪祟凄凄的笑了起来:“你们就是不愿意承认,我能生孩子!”沈香引扯下自己后脑的发丝,双指夹着穿入银针快速打了个结,发丝散发暗紫色的光,驱动银针朝着邪祟肚子上刺去。“泥孩”发出尖锐的怪叫,张开小嘴对着沈香引龇牙咧嘴。“王翠兰!你怀孕的时候吃的什么东西?!谁给你的!”鹤冲天对着空气厉声。邪祟心疼“泥孩”,呜咽着,抬起胳膊后退连连,不甘心的脸扭曲起来,“沈香引!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银针回旋出漂亮的弧度,回到沈香引手中,上面的血迹滋滋的像烧干了似的,银针很快又恢复干净的锋芒。“有本事把孩儿他爹叫出来正面刚!”沈香引再次驱出银针,针尖刺破空气,发丝缠绕邪祟的脖子,越勒越紧。她凄厉大喊一声,表情痛苦,双手硬生生扯断发丝,十指皆割裂出伤口,恨恨瞪着沈香引,后退着快速消失在黑暗中。沈香引暗骂自己平日偷懒,念力不足,没能一举制服。“鹤冲天,下次你别拉仇恨了。”邪祟虽然不能近身,但可能会用别的方式报复他。“那虫子怎么回事?”“如果没猜错的话,有人给她吃了蛊种。”“这?”鹤冲天用手比了比那“泥孩”的大小:“这么大也叫蛊?”沈香引点头:“我之前没完全骗你,寄生虫也是蛊害的一种,虽然还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王翠兰的两个孩子,应该都是被这种虫子蚕食掉,鸠占鹊巢的,第一次因为她不肯按时吃什么,导致没养成,第二次养成后,这肉虫就吃了她的五脏六腑后破膛而出。”鹤冲天绷紧下颌线,饶是一惯杀伐果断,天地不惧,碰上这种事,也发毛:“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也看到邪祟?”“不要尝试,看得到不是好事。”她看向邪祟消失的方向,皱起眉:“村子里,应该会有人遭殃了。”……村口一片静谧,没有丁点光亮,连烛火都没有。沈香引目光聚集在村子的尽头,隐隐火光——村长家。二人赶到孙乾寿家门口的时候,沈香引脚步一顿。孙乾寿家门口原本凶神恶煞镇邪辟鬼的门神像,怒目圆睁的眼睛抹了血迹,显得无比邪性。她对鹤冲天说:“可能来晚了。”随后用力推开门冲了进去。满村老小都聚集在孙乾寿家围着,而孙乾寿一个人坐在大圆桌上,圆桌摆满堆成小山的死禽和大白馒头。此刻他正咬下一只大鹅的半边脑袋,眼神贪婪如癫。生的,还在扑腾。“这么快,就来啦?”孙乾寿像是捏着嗓子学女人说话似的,牵起诡异的笑,满嘴血,越过众人,直勾勾看向沈香引。他被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