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套路

    清晨。新的一天开始了。旅店里的路锋已经换回了昨日的那一身打扮，早早的退了房，又拎着那个小包回到了霞光里这边。这年月旅社的条件大多简陋，就是个歇脚的地方，洗漱卫生间大多都是公共的，卫生环境令人叹为观止的那种。独立卫浴的那种大酒店倒是有，但路锋现在还是住不起的。比起用旅社里那已经看着有些起包浆的洗漱用具，路锋觉得还是辛苦一下，回自己的住处去洗漱吧。反正这两边离得也不算远，回住处洗漱过了，再去上班的话也是完全来得及的。“刘叔，你早啊。”“小马先生啊，你早你早。”“小马先生从外面回来啊？”“嗯，昨天洋行那边有点事。”......大早上的，霞光里的邻里街坊们也都起来了，路锋一路走，一路和自己认识的人打着招呼。以此来加深自己在这些邻里街坊们心里的印象。路锋不是什么特殊职业出身，也不知道该怎么搞地下工作之类的，但是他清楚一点。做人要合群。你要是太离群索居的话，必然会被人所排挤。就好比这次，要不是自己一直都在努力的想办法让自己融入到霞光里这个圈子里，并且还有了点成效的话。只怕等不到自己下班，房东就已经带着那些青帮的混混去自己的住处搜查去了。经过这些天下来，霞光里的住户们也已经知道了，住在李大姐家的那个小马是个有学问的，在租界洋行里头当账房先生。这年头，对于这种有学问的人，大家还是比较客气和尊重的。更别说，这个小马先生平日里的还十分和善，对着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有时候大家有个写信题字什么的，他也会帮上一手。故而霞光里的住户们都已经开始慢慢的接受路锋的存在了。除了某几个人。待到路锋一路招呼着走进了自己的住处之后，小巷的拐角处，撑着算命幡的，戴着墨镜的萨叔才小心翼翼的冒了个脑袋出来。“血光冲天，血光冲天呐！这是杀了多少人？这么个天煞星，怎么就住进了这霞光里呢？”......一大早上，要上班的人有很多，并不只有路锋。就比如说力行社上海站的国党特务们。只不过今天的力行社上海站，气氛看上去有些紧张，几十名黑衣特务全副武装，车马齐备的，一看就是有什么大行动。情报科科长顾慎言亲自出面，对着负责这次行动的行动队队长齐佩林下命令道：“佩林，你现在立刻带人去飞鹰堂那边，组织人手封锁现场，控制起相关的人员，查找线索。”“是。”齐佩林点头接令，随后又问道：“科长，那青帮那边的话？”“青帮那边？他们现在只怕是焦头烂额呢，还有功夫来管你？这帮野狗也就只能对付对付寻常人，惹上这样的杀胚，他们其实心里比谁都害怕。”顿了顿，顾慎言又说道：“说不定，待会儿他们还得求到我们的头上来呢。”“行，科长。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赶紧去吧，这都天亮了，时间过了这么久，只怕那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是。行动组，上车，出发。”齐佩林一招手，几十名黑衣人坐上了准备好的汽车、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响起，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就离开了上海站。顾慎言看着齐佩林他们离开之后，随手指了身边剩下几个人中的一个，开口道：“你，去开车，跟我走一趟。”“是。”很快，这命手下就开着一辆轿车停在顾慎言身边。顾慎言开门上车后，手下问道：“顾科长，咱们去哪？”“去于家，我得去和这位于小姐再好好谈谈。”“是。”手下刚准备发动汽车，顾慎言的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小陈，我没记错的话，你进力行社也有两年了吧？”“是的，顾科长，我是民国二十三年加入力行社的。”“那，家规都能背下来吗？”“顾，顾科长？”“小陈啊，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讲。话说错了，可是会出人命的，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顾科长，我，我...”“行了，这次就先记着吧。开车。”顾慎言收回自己的手，没再去管这名手下的反应如何，直接靠坐在了后面的座椅上。手下回过头看了看，确定顾慎言真的是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之后，便一脸庆幸的发动了汽车，朝着于家别墅那边驶去。后座的顾慎言眼神扫视着车窗外，观察着路上情况的同时，脑海里也在思考着昨晚飞鹰堂的血案。力行社这边是在早上的时候才知道飞鹰堂的事情的。倒并不是说力行社消息不够灵通，而是青帮那边在得知消息以后，便安排人封锁了现场。一直到警察署那边被青帮挡在外面，上报到力行社之后，顾慎言才知道昨天晚上竟然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情。一个人，扫了青帮的一个堂口，据说杀得是血流成河。更重要的是，顾慎言在查电话记录的时候发现，昨天晚上竟然有站里的人打电话到了飞鹰堂那边。脑子一转，顾慎言就基本上猜到了电话的内容。前面的那个小陈，顾慎言确实不准备再去追究了。再追究下去，把那个电话抖落出来又如何，最多也就是让他受上一轮家法罢了。而把持住这件事的话，自己就可以更好的拿捏住对方，让他替自己办事。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顾慎言能够猜出来，这个小陈也不过就是个手套，真正的幕后推手另有其人。至于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力行社上海站站长陈默群。在顾慎言看来，陈默群让这个小陈打电话透露消息给齐天鹰，所图的并不只是那一份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五千大洋花红。当然了，财帛动人心。可是陈默群看上的，应该是那个人。那个在上海郊外，以一敌三干掉了三个持枪日谍，全身而退不说，还知道毁尸灭迹的不知名高手。这样的一个高手，出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陈默群自然是有些念想的。顾慎言觉得自己要是没猜错的话，陈默群是想要借着齐天鹰的手，把这个人给找出来。毕竟在这上海滩，要论消息灵通的话，还得是青帮这种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的帮派分子。只要齐天鹰能够把这个高手给找出来，那陈默群的操作空间就很大了。要知道以力行社的能量，想从青帮堂主手里把一个人给保下来的的话，还是很简单的。哪怕是明面上不行，暗地里的手段那也不知凡几。这样一来，陈默群对这个高手那就是有了救命之恩，他就能把这个高手给笼络在身边。陈默群为什么要让这个小陈用站里的电话给齐天鹰透露消息？而不是说让他去外面随便找个地方打电话过去？其目的还不是为了留证据。到时候把这个电话记录往那个高手面前一摆，再把这个小陈送给对方去处置了。至于说这个小陈会不会反口咬陈默群？像这样的寻常人，陈默群能有九种让他心甘情愿的去死的办法。九种！而高手那一边的话，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基本上这人也就算是彻底归心了。先把你推到绝境之中，然后再出手相救，坏人好人都是他在做。这样的套路，顾慎言在国党内部看的太多了。国党高层之中，几乎大部分人手里都握着几个这样的人。只可惜......顾慎言有些暗暗发笑。他陈默群怕是没有想到，这个高手的手竟然有这么高。一个人，把青帮的一个堂口给挑了。虽然顾慎言很清楚，青帮大部分都是些乌合之众，他心里也不怎么看得上青帮的战斗力。可要是一个堂口的话，即便是他们力行社，也得要一个行动队十几号人全副武装的才能打得下来。人家就一个人！陈默群手里的皮圈子，套套野狗豺狼是可以的，可要是对上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那可就不够看了。只怕现在，他陈默群的牙都是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