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尘音再续，高僧圆寂

    痊愈如初的琴婆，看着已经年迈的金池长老，眼中浮现一丝诧异。金池长老以无上佛法为她恢复了过往青春容颜，可似乎也有意抹去了她过去两百年的记忆。“因为现在已过去了两百多年，小僧当然变老了。”金池长老如是说着，一脸和煦地掩饰着自己的行将就木。“两百多年？”琴婆茫然地望着四周，“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见有个贼道人害了我，把我扔下了山崖……可现在我刚醒来，怎么就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金池长老这么说着，生命的气息在他身上逐渐流逝，“琴婆，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你的琴声了，今日能否再为小僧弹上一曲？”“当然没有问题，”琴婆点了点头，一面古筝随之浮现在她的手中，“对了，你怎么突然叫我琴婆了，我难道有那么老吗？”“你看老衲这记性，现在应该叫你尘音才对……”尘音……听了这话，正在一旁的唐三藏心里微微一颤。如果没看错，尘音应该就是琴婆本来的名字。而此时，琴婆似乎也察觉到了金池长老的异常，她张了张口想要再问些什么，可终究化作了无言。她拨动琴弦，阵阵悠扬而又动听的琴音随之响彻山林。嗷！……可就在这时，一声熊的痛嚎声忽然从山野响起，打断了这难得的平静。琴婆的琴声停了，众人也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一团黑乎乎的肉球忽然从空中划过，狼狈地砸在了不远处的竹林中。“不打了不打了！弼马温，俺老黑认输还不行吗？”只见黑熊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就朝着天上一顿嚷嚷起来。而此时，孙悟空踏着祥云杀将而来，就要一棒子向他当头打去！“悟空，快住手！”见此，唐三藏连忙喊了一声。“哼，算你这熊瞎子走运！”听了这话，孙悟空冷哼了一声，却是忿忿不平的收了手。这黑熊不过是金仙境的妖王，在悟空面前完全没有一合之力。但这家伙修行几千年，似乎都用在了淬炼筋骨上。以至于几十棒子打下来，黑熊除了疼得嗷嗷大叫外，竟是不曾受到任何创伤！“嗷嗷！咱们又没啥深仇大恨，你出手那么重干嘛？”黑熊嚷嚷着，像是打累了一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顺手掰了根竹笋啃了起来。可他刚啃了两口，却不自觉停了下来。他朝着前方看去，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一般，浑身熊毛顿时倒竖。“小胖熊，你怎么又来偷竹笋了？”只见琴婆秀眉微蹙地向他看来，很是不满地说道。“我……我没有，我不是！俺只是打架打累了，在这休息一下而已！”黑熊说着，连忙把那半截竹笋藏在了身后。“我跟你说了，这满山的竹笋是金池小和尚的灵气所化，你把它们吃光了，会影响到小和尚修行的。”“以后如果再看到你馋嘴，我可又要教训你了！”琴婆这般教训着，却是吓得黑熊连连点头，似乎以前没少挨她教训。“对了，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跟从煤窑里钻出来似的。”“快去洗个澡！都几千岁的熊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说着，琴婆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涧，又给黑熊使了个眼神。听了这话，黑熊哪还敢迟疑，连忙灰溜溜地按照她所指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便听到林中的山涧里传来一阵水花噗通声。“妖皇大人，黑风居士他虽然老爱惹祸，但心地是极好的，还望您莫要与他多计较。”随后，琴婆来到了孙悟空面前，替黑熊赔起了不是。似乎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与黑熊以及金池长老之间，关系都颇为要好。“哪里哪里，我们只不过是友好切磋而已，并没有多少敌意！”对此，孙悟空很是随意说道。听了这话，琴婆这才放心下来，又看向了唐三藏和小白龙，“请问二位，可是金池小和尚的朋友？”“阿弥陀佛，贫僧唐三藏见过女施主！”唐三藏随即双手合十，向她施以佛礼。金池长老先是让黑熊偷取了袈裟，又杀了凌虚子，斩尽苍狼山三千众生，犯下滔天杀孽……可以说，自己在观音禅院所遇见的种种，都是因为这个琴妖而起。如今，金池已寻回她的半截残躯，又用无上佛法让她恢复了青春容颜。这场发生在观音禅院中的劫难，至此也迎来了尾声。金池长老执念已了，而他也将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小和尚，为什么我突然感觉……你已经时日无多了？”金池虽然以满身竹丝掩盖了累累伤痕，但那不断流逝的生命气息，却逃不过在场众人的感知。琴婆本想与唐三藏再多说些什么，可察觉到这一异常后，又回头朝他望来。“尘音，小僧得走了。”对此，金池长老眼中浮现一丝欣然，一丝苦涩。“你要去哪里，不打算留在观音禅院了吗？”“只因我已修得正果，得到了观世音菩萨的垂青，用不了多久，小僧便可以重返珞珈山，回到久违的紫竹林了……”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金池却说了谎。“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琴婆眼中浮现一丝喜色，转眼又化作了失落，“可你一走，以后我的身边就再也没有懂琴之人了……”“可不管怎么样，还是恭喜你！”“尘音，待会菩萨就要来了，而你不过凡尘小妖，是不便与菩萨相见的，还请你暂且回避吧！”金池长老的嘴角抽了抽，却是向她下达了逐客令。其实，菩萨并不会来。金池只是不想，让她亲眼看着自己陨灭。“那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琴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丝清泪无声从眼中滑落。“还望珍重。”听了这话，琴婆的身子微微一颤。可她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即在阵阵哀怨的琴音中，化作一阵清风消失在了当场。“阿弥陀佛，老衲执念已了，亦当为过往犯下的罪孽，付诸该有的代价！”见此，金池长老双手合十，喊出了最后一声佛号。先前唐三藏的那一掌，本就让他遭受致命重创。后来为了救赎琴婆，他又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佛力。眼下随着琴婆的离去，金池长老也没有了任何遗憾。只见金色的生命之火从他周身伤痕中喷薄而出，熊熊燃烧着他残破的身躯。而现在，他竟是选择了坐化涅槃！“阿弥陀佛，恭送金池长老！”看到这一幕，观音禅院的众多僧人齐齐跪下，在声声悲泣中，向这位住持方丈道别。“恭送金池长老！”对此，唐三藏也没有多做阻止，师徒三人随即如是说道。佛门不得妄自杀生，可金池却为了琴婆，先杀凌虚子，后又覆灭苍狼观三千众生，犯下无穷杀孽。善者得以善报，恶者得以恶报。可身为这一切的作俑者，金池却已为佛门不容，亦为自己所不容。在杀人偿命的人之本性，与慈悲为怀的佛门教义的分歧间，他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琴婆，此生……别了！”而在熊熊烈焰中，金池长老向琴婆离去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发出了一声释然的叹息。当年，身为小妖的他，曾在人间受尽妖族与道人的欺凌追杀。是琴婆将他一手救下，为他在人世间遮风挡雨。她是金池在人间最重要的亲人，也是此生最大的执念。如今，她已痊愈如初，挣脱了执念摆脱了苦难。而为此堕入魔道杀神成魔的金池，也甘愿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生命之火仍在燃烧，而金池长老的身躯也逐渐碎裂，散起阵阵灰霾飘散风中。最终，他的血肉尽数沦丧，却是化作了一截满目疮痍的仙笋。金池长老，圆寂了。由他生前所化的漫山紫竹，此刻也纷纷绽开了无数白色的小花，结出了一串串细长的竹米。竹子开花，喻示着死亡，喻示着一个轮回的结束。花开花败后，所有的紫竹也随之成片成片的枯萎凋零。原本绿意盎然的紫竹山，也仿佛在瞬间堕入深秋，没有了丝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