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魔法学院。┡
一般人对这座查理曼最高魔法师养成机构的想象是:穿金戴银的贵族子弟,学问造诣高深的学究,高耸入云的魔法师塔,大块的空旷草坪,可以泛舟的人工湖……总之是类似度假区之类的地方。
此类想象大多源自于该校“给贵族子弟镀金”的传闻,其中某些部分倒也符合事实,只是大多数人忘了或者不清楚,最初设立这座学校的意图,是建立一座军校,为前线提供各式各样的人才。培养学生的贵族气质,提供贵族子弟的社交场所,建立人脉什么的,不过是副业罢了。承平日久之后,学校才变得有点像是贵族养成所。
可再怎么改变,最初的机能和构想早已渗入学校各个角落,至今还能透过建筑结构看出当年查理曼的高层是怀抱着怎样的想法去建设这座学校的。
从外面第一眼看去,没人会相信眼前的建筑就是传说中的“度假胜地”,说是监狱和要塞还会有人相信。那个八角棱堡外形,高耸坚固的外墙,还有环绕学校的护城河——怎么看都比较像那两个地方。加上最近的改建工程增加了炮位、坡道、弹药储藏库、防炮洞等等设施,在原有炮兵编制的基础上新编入了气象队、计算队、通信队、弹道测量队、弹着观测队,下了射击表(记载炮弹射到不同距离时的射角度和装药量的表格),整个学院越像要塞了。面对这种军事据点,如果没有充足的火力支援,只靠一般轻步兵正面进攻根本拿不下来,就算防卫军来也是一样。
如今要塞的炮位上,黑洞洞的炮口昂指向天空,昏暗的阳光下,37㎜射炮散出摄人的寒意。身穿作战服的突击队士兵手持突击步枪警戒四周,瞭望塔上的通信天线正不断接受和送电波。
学校已经完全处于防卫军的压制之下,面对“突然出现”的神秘士兵,学校的警备力量毫无还手之力,一眨眼就被压制。被干扰粒子屏蔽了魔法之力的教师、学生、普通员工面分别关押进几个区域之后,学校就成了此次政变行动中,防卫军一方的战场信息处理中心。各种情报在此处交汇、转,使得大本营能对吕德斯市内的情况了若指掌。
——如果把那些大炮利用起来,对市区展开压制射击就更完美了。
自情报参谋约阿希姆迈巴赫上尉以下,占据学院的防卫军将兵不无遗憾的如此想到。
但他们也只能想想,没谁会真的去对准吕德斯来一。此次作战的目的并不是要占领吕德斯,引局势潮流的变化才是根本目的,要是有谁敢违抗上命,学查理曼6军来个“手滑一下”。宪兵队和军事法庭会很乐意请他去聊聊,看看那个苦役营还缺砸石头的,要是查出这厮是故意蔑视最高执政官,焚尸炉将会见证此等狂徒的末路。
军纪之外,还有一个理由让他们不能肆意行动。
“中校阁下。”
“啊?”
“请您尽快用餐吧。”
“哦。”
“您再不吃的话,又要像上次一样孵出小鸡来了。”
“嗯。”
勤务兵莱西克下士看着面前放在杯子里的水煮蛋,再看看前方和鸡蛋相仿的光头,一股强烈的冲动——从卫兵手里抢过冲锋枪,打死眼前的混蛋再给自己嘴里来一枪——正从脚底窜到脑袋,再从脑袋窜回脚底。
默念了一遍“冲动是魔鬼”之后,下士再次默默看着鸡蛋,估计再一会儿,愁眉苦脸的年轻人就能目睹小鸡破壳而出的瞬间。
自李林执政以来,强迫症就成了精灵一族的通病。譬如早到几分钟的话,就非要在门口傻站几分钟,到点了再敲门;去咖啡店喝个咖啡用秒表计时,搞得和军队食堂一个样。
守时、严谨、认真到近乎刻板——让这群比机器还精准的强迫症患者陪一个毫无时间观念,懒到连死都嫌麻烦的奇葩,确实难为他们了。不过要求身为七原罪之惰怠的斯洛斯和精灵们一样勤快,似乎也不大现实。
——为什么我们会被分配到这种任务。
迈巴赫上尉以混合了怜悯跟同情的复杂眼神注目勤务兵之际,指挥官有点有气无力的独特声线响起。
“上尉,你觉得这个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怎样的人生呢?”
“不知道,阁下。”
斩钉截铁的回答,模范军人的标准回应格式,同时也叫人怀疑情报参谋是以这种特殊方式隐晦地表达不满。可只要看一眼斯洛斯手里的东西,怀疑便会烟消云散。
斯洛斯正在摆弄一根试管,随着手腕的动作,暗红色液体在玻璃器皿里来回晃荡翻腾。
是血液。
能透过一管血液看出什么的,只有生物或医学领域的专家,对一介军人的迈巴赫上尉,“不知道”才是最正确的回答。
“研究者经常会根据血液样本的参数指标来推测提供者是什么样的人,其中一部分人能推测出提供者的年龄或体格、疾病或旧伤、病灶的位置或投药的影响等等,更有甚者,能在不接触对象本人和照片的情况下,只透过观察样本就知道提供者长什么样。”
——那又怎么样?
背手挺立的姿势与肃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迈巴赫默默在心里吐槽。
“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所谓的‘统合构建者\039了?”
“统合构建者?”
反刍着陌生单词,迈巴赫表现出被勾起兴趣的样子,配合着长官的言来打时间。
“请问……那个‘统合构建者\039到底是……”
“那不是学术术语,也没有明确的理论,只是一种‘可能性的概念\039。”
最初使用这个字眼的,是某部娱乐小说的后记。
作者要负责许多杂志和报纸的连载,在紧凑的日程中,为了避免把作品混淆,确认上一回结尾和新章节开头是否可以衔接,有无误差。由编辑们进行严格的检查,防止出现人物、情节、对话等内容的不连贯。
在此过程当中,部分编辑针对文章本身应该没描写到的内容,去找出章节之间的偏差。面对编辑的指责,作者本人都会觉得“原来如此”。
编辑针对的不仅仅是文字本身,连作者本身的情报也包含在内加以比对。“上次执笔时,作者的精神状态如何”、“写作过程中有过哪些言行举止”——将这些情报纳入考量,推测出作者当时究竟想写什么。
“不是能力之类的论述,其实是那位作者对‘非常了解自己之人\039的匿称。”
“换句话说。统合能力者是‘并非从情报本身,而是从产生情报的环境推测出正确答案的人\039,是这个意思吗?”
“‘推测出正确答案\039这部分不大准确。”
斯洛斯仰头盯着那一管血液,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推测——是依据理论法则,加以应用后找出答案。统合构建者是靠感觉,纯粹是靠纤细又敏锐地感觉‘在这个世界当中,情报对象该是怎么样才比较正常\039……大概,就像这个样子。”
投影在空气中的界面一闪,埋文件中的女孩出现在军官们的面前。
“这个是……”
“可爱的薇妮娅小姐,罗兰身边的姑娘中最不起眼的一位,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其实是一位能将任何文字或记号以音符的形式加以感觉的优秀统合构建者。从故意把那几位姑娘软禁在文件室开始,薇妮娅小姐已经从一大堆纸堆里整理出‘故意变多的订单\039和‘含糊不清的图纸文件\039。”
所谓“故意变多的订单”是指以“灌水伪造”的订单形式,以零件的名义将枪炮、装甲车分解后输送至吕德斯再加以组装,从账面上看毫无问题的伪造订单。“含糊不清的图纸”则是重新规划吕德斯时的工程图纸,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则是用来掩盖供防卫军人员器材出入之秘密通道的伪造图纸。
以上两者都经过反复审核验证,一般人不必说,即便是专业人员缺少整合信息的情况也难以现问题。加上混入大量枯燥的普通文件,要想剔除出有问题的订单和图纸,再从精心伪装过的虚假信息中推导出正确的情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然而,让迈巴赫上尉感到吃惊的一幕真切地上演着。童稚的小调中,鹅毛笔顺着假图纸的线路在空白纸张上勾勒出不可能被女孩知晓的地下通道线路图。
“这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学术上的保证,没有理论基础,只是凭着哼歌的直觉……!”
情报参谋擦掉额角的冷汗,作为此次作战中少数了解地下通道全貌的军官,他一样就能分辨出薇妮娅的绘图有几份准确。
颤抖的声音、抖的双手,足以证明那份歪歪扭扭的草图有多准确。
“她是‘音乐的天才\039吗?”
“恰恰相反。选出在这个世界上‘最适合\039、‘最大可能性\039的直觉,其实是一种‘选出最司空见惯的东西\039的感性。要知道大多数人都具备认知‘司空见惯之物\039的感性,但基本上一般人都和‘平均值\039之间存在乖离。跟世界的平均值完全一致,这种感性是非常稀少的。持有这种能力的,一定是‘终极的凡人\039。”
“阁下,我请求立即处理掉那名女孩,最起码要隔离关押,绝不能再让她接触那些文件。”
回过神来的迈巴赫上尉一撞鞋跟,面无表情地说到。
如果没有斯洛斯,他一定会立即冲过去亲手枪毙薇妮娅。真正的人才——不管是“终极的凡人”还是“稀世的天才”,不能为己所用的话,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抹杀。放任自流的选项绝不存在,更不要说任其资敌。杀害妇孺的名声固然恶劣,但与可能造成的威胁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上尉。你是想要违反最高层的指令?质疑执政官的决定吗?”
“属下怎么敢!可是……”
“没有可是。那位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我们只要遵循就好。既然命令是‘收押学生和教师,迎击罗兰达尔克\039,我们只要照办就好,耍小聪明不会变成晋升的机会,更不会有助延长寿命。”
撇下哑口无言的迈巴赫上尉,斯洛斯再度把玩起试管,呆滞慵懒的表情仿佛适才一番几乎吓死部下的惊人言从未存在过一般。
——快点过来吧,罗兰达尔克。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让我觉得太无聊。
懒散的表情之下,饥渴难耐的声音在斯洛斯身体里嘶嘶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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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足以叫人热血沸腾的光景,也是无比惊异的一幕,更是令人胆寒的暴虐图画。
找不出一色杂色的纯白独角兽载着身披铠甲的少女,以优雅又迅捷的身姿疾驰在巷道中。炮弹不断在四周落下,穿越火焰和溅起的弹片、碎石,丑陋的钢铁之兽瞪着闪亮的双眼,散出有若实质的恶意,肆意泼洒着死亡和毁灭紧追其后。
现场有艺术家目睹此情此景的话,恐怕会立即挥舞起手中的笔杆子,用文字和颜料将这感人至深的一幕流传至后世——如果他们能留下一具全尸的话。
过于异质的景象仅仅存在于那里便会不断吞噬周遭的一切,横飞的钢珠、子弹、炮弹不会分别目标是什么人,撕碎接触到的一切是它们唯一的使命。
“近距离霰弹,射!!”
车体右侧的霰弹射器升起,火焰暴风裹挟着钢珠比声音更快地扑向前方,一整道弹幕砸了过去。
玻璃出碎裂的脆响,砖石吐出沉闷的悲鸣,石灰水泥飞撒到空中。红色砖墙眨眼间多出了近百个坑洞,远远望去像是一块怪异的乳酪。
凄惨的景象并未换来始作俑者们的满足,他们真正想要轰杀的目标在击的一刹那减慢了度,霰弹风暴以毫厘之差通过其前方。那身银白色的铠甲连一丝烟尘都未沾上,更不要说车组成员们期盼中血流如注的惨状。
“见鬼,又是这样!”
“射时间太早了!”
“不能直接把她撞死吗?!”
——不对。
吞下部下们的抱怨,卡留斯莱茵巴赫少尉默默否定着他们的言,双眼透过观察窗死死盯住再次车的独角兽和少女。
开火的时机经过精心算计,自己和炮手的技术没有任何问题,加上格夫雷特车组的协同,理应确实命中才是。
理应命中却错失目标,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那家伙……没有恐惧吗?”
炮手汉斯霍夫林格上士擦掉脸上的烟灰,强打精神呢喃着。
在高机动中要打中同样快移动的目标绝非易事,即便装备了火炮稳定仪,也只能保证某个度下一定程度的命中率。可如果目标被恐惧压倒,动作变得迟钝,或是停下来,此时用弹幕覆盖对手一点也不难。
那名少女迄今没有出现过一次“可以开火的间隙”,动作中没有一丝犹豫,简直像水一样清澈,风一样迅。
即便如此,未免也太灵活了。
实际上,那名少女好几次在开火前的瞬间采取回避动作,那种行为怎么看都是读取对手的“杀气”,预测之后的动作所采取的行动。
“……人类之中也有类似‘新类型\039的存在吗?”
低声咕哝了一句意义难明的话语,卡留斯提高了嗓门。
“近距离霰弹还有多少?”
“定向散布型1组,广域散布型1组。”
咽下并不存在的唾沫,霍夫林格上士紧张地问到:
“万一这两组也混有不良品的话……”
不良品。这是卡留斯车组对之前霰弹直击少女却未能将其轰杀的怪异现象的几种解释之中,被认为最合乎情理和有可能的一种。
精灵阵营的军工产品一向以性能优良、质量可靠著称,但任何机械都存在生故障的情况。这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固有现象,区别只是频繁程度。
火药、击装置、引信机构、金属结构强度、高强度使用……潜在的可能并不少,正好在那个时候作了。那名少女靠着强的运气,在避无可避的状态下撞上了不良品,捡回了一条命。
一定是这样。不然没办法解释……那种荒唐诡异的现象。
“先别管这些。听好了,现在我们正在巷子里展开追逐,这种狭窄的环境固然对突击炮不利,但那家伙也不可能再利用空间和旋转半径腾挪了。相反,在这种小巷里以高行驶,如果擦到墙壁,我们最多也就是掉点漆,损毁大灯的程度。那家伙哪怕是轻轻擦到一下……”
卡留斯停了下来,放任想象的空白持续了几秒钟,部下们的脸上纷纷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不需要太多计算,“时8o公里”和“血肉之躯”两个因素相加在一起,结果除了各种血腥的车祸现场画面,没有其它更多的东西能被想出来。
机电员拉塞尔二等兵快翻动绑在左手手臂上的地图册,视线顺着赛璐璐下面的线条游移了一阵,一丝冷笑爬上了嘴角。
“前面是个三连弯道,以那个英雄大人现在的度,撞墙坠马的话,全身骨头会碎成渣吧?”
“如果那家伙坠马后还有一口气的话……”
左潜望镜观察手插口到:
“我们就把剩下来的兴奋剂给那位小姐享用好了,一支接一支的,让她在清醒和亢奋的夹缝里,好好体会恐怖和后悔的滋味。再用无线电连上情报中心,通过广播系统转,让人类们听听,他们的英雄是怎么在哀嚎中迎来终结的。”
“这也太麻烦了。”
“说的是,不过我赞成。”
“我也赞成。”
“我也是。”
带点下流色彩的笑声在车体内回荡,之前的受挫感一扫而空,卡留斯车组再度意气风。
技术和制度的进步让现代军队迥异于封建旧军队,军队里喜欢用荤段子提振士气的做派却保留了下来。在汗臭味十足、满是粗胚丘八的军队里,没有黄段子的无聊世界是无法想象的。
顺着活跃的气氛笑了几声,卡留斯压低了声音。
“之后要怎么做随你们高兴,但先要把对方解决掉。”
冷酷的宣言之下,汉克斯下士一脚将油门踏板踩到底,存储在天晶中的玛那转化成狂奔的电流推动转子疯狂旋转,澎湃的动力经过电传机构传递到车轮上,轮式突击炮化身为喷吐出毒焰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猛追少女的背影。
正如地图所标示的那样,前方的小巷由三个连续弯道组成,在不减的情况下,打横转弯会产生极大的横向g力,也就是转向时会把乘客压迫向某一边的惯性力。设置有独立液气悬挂、安全带、安全气囊三道三重安全措施的轮式突击炮可以将横向g力对乘员的影响缩小到安全系数以内。马鞍、双腿、缰绳就是全部安全措施的少女骑士又如何呢?
——没有其他可能,坠马是唯一的结局。
汉克斯下士右手猛打方向盘,左手拨动手边的电气开关,车体迅向左侧倾斜,十几吨的钢铁顺着侧向加度,出刺耳的尖啸独角兽滑了过去。
没有闪避的空间,眼前是坚实的墙壁,身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过来的金属怪物,无所畏惧凝视前方的白色骑士一扯缰绳,纯白之兽回应主人的心意向前一纵,蹄铁踏上了赤红的砖石。
“什——!!!”
现实的感官冲击与无法连接起来的思维化作不成声的尖叫,透过潜望镜和观察窗,精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以优雅姿势越过头顶的耀眼纯洁之白。那一瞬间,时间被无限拉伸,一秒犹如永远一般漫长。无法言语动弹的精灵们只能任凭战栗支配身体,让独角兽和少女飘逸的背影填满空白的思维。
一直到车体左侧砸上砖墙,轰鸣和震动解除了魔咒,卡留斯车组才反应过来。汉克斯下士猛打方向将车体拉回道路中间,仿佛连装甲都能撕开的咆哮消失了,依旧在狂奔的轮式突击炮内充斥着异样的安静。机械运作声、粗重的喘息、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除去这些,世间似乎再无其它。
漫长的几秒过后,拉塞尔上等兵出干涩的声音。
“那家伙知道连续弯道的事情,也知道我们会采取什么战术,所以刚才才会有那种举动。”
“大概是住在吕德斯的贵族吧。身为土著,对地理信息的掌握不输我们,完全可以理解。”
“……一个贵族会去记住每一条街道的情形?而且还清楚到了能媲美军用地图的等级?”
“谁知道,总之先当做‘地理信息的掌握程度和我们一样\039好了。”
将药液推送进血管,卡留斯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不管怎么说,持续作战能力还是我们比较强。不过……刚才的撞击可能会对行走机构造成不良影响,暂且先撤退到下水道的检查站,对车体进行整备。那位英雄小姐就交给步兵班拖住,当前最重要的是确保作战成功。”
这不是神圣的决斗,也不是古老时代的骑士对决。在一切以战略、战役目标为最优先的现代战场,“如何才能完成任务”的现实主义思维才是行动的指导原则,暂时撤下去整修车顶机枪和车身行走的机构、补充弹药准备接下来的作战才是正确之举,没什么可被指责和质疑的。
但是——
“绝不能放过那家伙……”
汉克斯下士并不响亮的嘟囔将车组其它乘员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卡留斯的视线中更是透着不快和疑惑。
“绝不能放过那家伙……那种……故事里才会出现,讨伐邪恶的怪物,有着清正廉洁之心的骑士。”
身穿闪亮的铠甲,驱使着华丽的战马,有着清澈坚毅之心的骑士——
“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堂堂正正的看着前方,奔跑在阳光下。和带着假面具才能进入外面世界的我们完全不一样!气派的铠甲!气派的坐骑!简直和童话故事里的骑士大人一样!畜生!畜生!!”
手用力拍打着方向盘,汉克斯的眼角渗出了泪水,同僚们没有嘲笑他,也没有谁指责他。
阳光下的世界——对他们这些成长在亚尔夫海姆里的一代而言,乃是最想实现的目标。
影子国家终究不是正常国家,只能算是秘密结社的升级版,亚尔夫海姆治下的精灵们挂着“一等公民”的头衔,可也只能说是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爽。到外面的世界去,始终要伪装成人类,用人类的语言和生活方式。
光是这样已经足以让精灵们的自尊心受伤,教会和诸国政府宣布“精灵已经灭亡”,世人逐渐遗忘精灵一族的态度更是让他们内心深处名为“亡国之民”的自卑感涌上心头。
——就算故国已经灭亡,依旧持续地受到折磨和蔑视。一千多年后的现在,干脆被人彻底遗忘,就像什么叫人看了不舒服的东西一样。被当成“彻底不存在”,连只言片语都不剩下……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不只是拥有开始欺凌的权限,连结束的权限也在对方手中——这才是身为“亡国之民”最大的悲哀和痛苦。
所以,无论如何——
“不能输!也绝不让给任何人!只有我们才能打败那家伙!!打败这个‘人类骑士\039的权利谁都不让!谁都不允许!!”
沉重的喘息横亘在车组成员之间。
恐怕他们每个人在经历“亡国之民”的自卑感时,都不由自主的诅咒令旧王国崩溃的战争,想着“如果是我的话,绝不会失败”。
现在如假包换的人类骑士——古代传说中的人类骑士就投影在自己的面前。
“‘不能让反击的象征扩大\039——这句话不光是对人类们,对我们自身也是一样。”
按住喉部通话器,卡留斯透着神圣使命感的声音顺着电线流窜。
“代替祖先们,在这里打败那个‘人类的骑士\039!”
“是的,长官(Jaoh1)!”
将对胜利的希望、对复仇的渴望完全托付给自己的座驾,两辆突击炮再度开始联动。
激荡的情感在血管里奔涌,莱茵巴赫兄弟的理智却并未让位给激情,在决定继续展开追击战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拟定好了策略。
——不好意思,我们开的可不是赛道上的赛车,这也不是老老实实兜圈子的飙车游戏。
精神出共鸣,炮弹划出弧线,对准小巷直直落下来。
和之前不同的是,装填的并非反步兵空爆霰弹,而是高爆榴弹,落点则是独角兽前方的民居。
火焰和暴风肆虐,喷的砖石碎块化作致命的洗礼拦在罗兰前方,目睹前方的致命画面,罗兰也不禁为之屏息。
(前后夹击吗?!)
砖石碎块似暴雨般兜头淋下,不要说被直接击中,以现在的度就算蹭上几下都足以决定生死。
减是不可能的,后方的突击炮正虎视眈眈,以他们的装甲,砖石风暴不过是小雨罢了。用蹭掉几块漆作为干掉对手的代价,再划算也没有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想要通过生死考验,唯有杀出一条血路而已。
咬紧牙关,罗兰加紧双腿,马刺轻刺独角兽的腹部,独角兽加快度冲入那片碎石砖瓦的雨幕之中。疯狂鼓动的心脏将少年拉入主观世界被无限拉长的境界。
瞬间,罗兰置身于寂静无声的世界之中。
打磨至极限的神经全运作,不放过任何变化,每一块砖头的翻滚、每一个石子坠落撞击的过程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心的指引坐骑闪避。兽与少女仿如雷光般飞翔,好似游鱼般跃动,在千钧一的夹缝中穿行。最终在大气中留下白色流星般的闪光残影,穿过了那道任谁看来都必死无疑的弹幕。
“加!冲过去!”
卡留斯吼叫着,他同样认为刹车减是愚蠢的行为,不但会让对手从容逃走,还可能会让车体埋在瓦砾下面任人宰割。度全开的轮式突击炮一头冲进落石弹幕中,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尽管叮叮当当的冲击不断,但对车体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冲击的阻力让突击炮损失了一点度。
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罗兰杀进了突击炮左侧。
“那家伙想干什么?!”
“不管她!靠一柄剑奈何不了我们的装甲!方向朝左边打,就这样把她撞个稀巴烂!”
卡留斯没有一丝犹豫。距离太近了,迫榴炮可能会打中车体,装填近距离霰弹也来不及。但要把对方撞死没有任何难度。就像他说的那样,刀尖能奈装甲何?
未等汉克斯调整车体,银色弧光掠过炮塔后方,颤抖的声音让卡留斯心中掠过一阵寒意。
“左侧潜望镜,破……破损。”
“什……么?”
下意识的呢喃出声,紧接着变成了高八度的吼叫。
“把潜望镜给斩断了了了了了了了?!!!!!!!”
“不可能!她是怎么做到的?!”
“更换潜望镜,动作快!这种度下在这种弯弯曲曲的小巷里开的话……”
卡留斯的话没有说完。
不用说出来,部下们也清楚失去辅助之眼的高机动车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绝不能输,说什么也不能输!
汉克斯咬着牙丢掉注射器,将电传动输出调到濒临烧毁的极限,转子出凄厉狂暴的哀嚎,车体癫痫作般颤抖着,加度和之前简直有若天壤之别。
“这次是从右边过来了,是盯上了右侧瞄准镜!!”
这一次换成右潜望镜观察手弗朗茨尖叫了,惊悚的高音叫人想起歌剧院里的女高音,为一直安稳的车内气氛掀起小小的波澜。
“立即右转把她夹死!”
“不,一直朝前走,她可能在引诱我们!”
“都闭上嘴!炮塔右后,近距离霰弹装填!!”
靠着怒吼镇住乱做一团的下属们,卡留斯攥紧满拳头,汗水从手套里挤了出来,顺着白的指节一路流向手腕。
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从穿上这身军服走入军营的那一刻起,为国家和种族奉献就成了人生的最高意义,他们愿意为此献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
被刀砍死、被子弹射杀,被活活烧死——每个防卫军军人早已对此有所觉悟,正如军歌所唱的那样——至少我们忠实的战车会给我们一个金属的坟墓;
但……此时此刻,卡留斯车组成员确实被名为“恐惧”的魔鬼给抓住了。
战车是无敌的,坚实的装甲,迅捷的机动力,强大的火力,任何敌人在防卫军装甲兵面前都不堪一击。
可如今,仅凭一个人、一匹独角兽、一把剑,不但破坏了车顶遥控机枪,更斩断了金属制的潜望镜。这完全出了精灵们的认知,根本不像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查理曼的骑士都是怪物吗?!
“来……来了!!”
霍夫林格刚把铁盒塞进射器,在弗朗茨的尖叫声中,潜望镜里的白色骑士已经近在咫尺。
罗兰高举起双剑,摆出斩击的架势,却没有立即斩下去。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横举的剑刃右侧撞上某户人家的窗台,双手灵活的转动剑柄,长长的双剑顺着反作用力和罗兰的腕力如风车般转动,银色闪光再次掠过装甲车后方,右侧潜望镜应声而断。
“右……右侧潜望镜破损!”
车内只剩下猛吸冷气的声音了。
利用突出的窗台撞击长剑,配合反弹的力量斩断潜望镜——听上去很简单,实际见识过也只会觉得“哦,好厉害”。精灵装甲兵们却清楚背后蕴藏的可怕。
剑术和骑术高不算什么,甚至损失潜望镜也还在可承受范围内。可怕的是那个“人类骑士”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这件事,并且灵活的加以运用。
如此一来,这条小巷的每一个窗台和大门,一砖一瓦都等于是她的武器一样。
“居住在吕德斯的贵族熟悉这里的环境”——那个“人类骑士”的表现远远凌驾于这之上,在情报持有量和准确性上更甚防卫军的军用地图。
呼吸着满是硝烟和尘埃的空气,怒气在罗兰胸口一点点膨胀。
他在吕德斯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这座总是洋溢着悠闲散漫气息的城市和他总是有些不合拍。在被李林委派了各种工作——收债、收购地皮、协助拆迁、帮助重新安置、调查工人生活状况……等等的过程之中,一边被人蔑视、被人疏远、被人感谢,一边积累了比军用地图更精准的地理知识。
然而,那些熟悉的街道和人们却被……
李林也好,精灵阵营也好,越种也好,支配世界也好——这些事和那些普通市民毫无关系。“大义”、“这是战争”、“这是总体战”之类的话绝不能成为无差别攻击正当化的理由。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只是一场政变,一场恐怖活动。
——必须结束这一切。
“潜望镜更换完毕,但是已经没有预备的了。要是再被砍断的话就……”
“那家伙来了!”
部下的惨叫声中,脸色苍白的卡留斯回头望逼近的独角兽和再度举起长剑的少女,冷汗不断涌出。
现状可谓束手无策,电热化学炮虽然还能运作,但炮塔转动的度完全跟不上对方,火力支援也难以指望。如果有一瞬间的缝隙的话,至少……不可能,那种怪物绝不可能会露出破绽的。
突然,少女愣住的表情映上视网膜,卡留斯嘴角一歪,浮现出狰狞的笑脸。
——“人类骑士”,你终究也只是个人类而已。
扳机一扣到底,突击炮炮塔后方炸裂一道闪光,钢珠拖着火焰和浓烟,轰向毫无遮掩的罗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