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斯村并非交通要道,没出过什么大人物,迄今为止的村史中也不曾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名胜古迹什么的更是没有,称得上“没有特色的普通村庄典范”。
平静、安宁、不起眼,匆匆而过的旅人转身就会将其遗忘。
正因为这种特性,一些人才看上这种地方,将之作为隐藏秘密的绝佳场所。
至于秘密的内容,多以不符合法律与道德的居多。比如说,毒品交易之类的。
“嗯,是上等货。”
与周围隔绝的黑暗中,满脸横肉的秃头男人搁下烟枪,心满意足地吐了个眼圈,鼻子、耳朵上穿的金环如享受精炼鸦片的快感一般,轻轻颤动着。
直到几年前,兴奋剂和麻醉药品的贩卖还是公开合法的,除了贵族和军队这样的大客户,手头宽裕的年轻人聚会时也会使用这些东西来助兴,不少人还把兴奋剂或致幻剂当成媚药来使用,效果有好有坏,总体来说还是能令瘾君子们满意的。
但随着各方军队陷入对峙状态,各国大兵们纷纷钻进阴冷潮湿的堑壕,开始无所事事的日子,士气被时间一点点消磨掉。各方大量追加对中枢神经兴奋剂和麻醉剂的订单,大量贴着“猫目锭”、“突击锭”、“精力剂”的包装箱输送往各队。这当中除了一线部队的消耗之外,很大一部分进了各队的仓库。为了随时可能到来的大战,大家都在储存这类军用物资。
军队的需求使得市面上的兴奋剂几乎断了灶,尽管还有Lsd这样的致幻剂在出售,但对于囊中羞涩的瘾君子来说,1o公克一枚埃居金币的价格实在是难以承受。作为替代,鸦片和鸦片精炼物在市面上流行起来。尽管作为属于镇痛剂的鸦片及衍生物和兴奋剂对人的精神影响截然不同,但较为便宜的价格使其迅扩散开来,大有泛滥之势。
由于滥用鸦片,一些村镇陷入荒废状态,农业生产停顿引起当局关注。在经历了几次打击清理后。相关买卖全部转入地下,塔尔斯村正是其中一个交易中转站。
此次押运的鸦片多达2吨,世面价值余额数千埃居金币,在如今这个金贵银贱的年头。这是一笔足够一大家子人玩乐一辈子都还有找的巨款,鸦片贩子们有充足的理由沉浸喜悦之中。不过他们也没忘了自己干的是掉脑袋的勾当,在欢欣鼓舞的同时依然保持着充足的警惕,14个保镖把守住小巷的出入口,屋顶制高点也有人控制。一旦有可疑人物出现。立即会有使用夜视术式的魔法师和弩手招呼他们,可谓万无一失。
根据经验,这是既不引起注意,也能保障交易顺利进行,生万一也能迅撤离的最佳配置。然而,经验在今晚背叛了他们。
他蹲在阁楼的阴影里,一边吞咽口水缓解胃袋被绞紧般的剧痛,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的猎物。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可以“看见别人的色彩”,即便在黑夜之中也能窥见人形红黄绿团快行走,猎物被杀死时。色彩又会变成统一的暗色。他不知道这是植入脑内用于夜间搜索、锁定的“热感应术式”在起作用,但他知道,靠着这个能力,他可以轻易地从猎物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方起攻击,一击致命。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在这里狩猎。
在人群聚居处狩猎会引起恐慌,提升警戒度,让下一次狩猎变得困难,最糟的情况下不得不转移狩猎场。另外,中年男人的肉口感不佳。根据目前为止的进食经验,中年男人次于中年女性、少年少年、儿童,只比老头儿好一个档次。可以的话,他更喜欢吃小孩。
小孩是特别的。
容易捕获,反抗也很弱,最最重要的是口感,包裹着骨头和血肉的香滑脂肪,粉红色柔软肝脏,富有弹性的眼球。入口即化的脑髓……那种独特的口感只要试过一次,就会觉其它的肉是多么难以下咽。但此刻街道上没有那样的极品美食在行走,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填饱肚子再说。
压抑着快要沸腾的饥渴,自四肢延伸出的长长黑色钩爪刺进墙壁,披着破烂衣衫的异形犹如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沿着墙壁接近鸦片团伙。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经典的大型食肉动物夜袭,完全有资格被动物学家记录、保存,成为教科书的一部分。但他过于忠实于本能,加上对方的运用方式巧妙,以至于未能察觉到数只使魔正从不同角度锁定他的位置。
“螳螂在接近蝉,黄雀在盯着螳螂,在我们背后是否有一位拉开弹弓的猎人呢?”
倚靠着钟楼,德基尔说着刻薄的俏皮话。
他此刻心情愉悦,几乎要哼起歌来。
如果实验体大白天袭击人群,无疑将带给他们很大的麻烦。幸运的是,不只是那个实验体的脑子被生物研究所的学者们反复折腾过之后还残留有必要的理性,抑或经过一连串的狩猎后积累摸索出一套合理的狩猎方法。那个实验体非常配合地在夜晚出现了。
七原罪的狩猎总是在夜晚进行。
不是习惯,更非传统。只是很单纯的——不论是狩猎的一方,还是被猎的一方,双方都有必须避人耳目的理由。阳光只会让没有人会感到喜欢的事实曝光,因此不管哪一边都不需要阳光。
塔尔斯村就是猎场,他们的猎物是那头游走于墙壁之上的异形。
光线型有机生物兵器,预定投入正面战场的消耗品,由于是试做型的关系,存在大量尚待解决的缺陷。可这并不代表其很弱。
激光有效射程约8公里,1公里内可以在1秒内烧穿战车前装甲,因为射的是激光,每秒3o万公里的高面前,闪避和防御都是不可能的。想要其实干掉并回收目标,只有在其疏于戒备的刹那,施以全力一击而已。
又或者——一开始就读取对方的思想,抢先采取行动。
“目标已经进入伏击区域。随时可以采取行动。”
“准备动手,杰勒斯。”
“了解。”
双手微微晃动,左右两侧总计36条鞭子犹如生物一般蠢蠢欲动。
要对付光攻击,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是抢先读取对方的思维。在对方射出光束之前的刹那采取行动。对拥有读心术能力的杰勒斯而言,这是最适合他挥的战场。为了应对激光,所有的鞭子都经过了光束覆膜蒸处理,此外还配置了投掷型重金属粉尘弹,可有效降低激光照射效果。
再加上德基尔和沃尔格雷沃在一旁负责失手时的补枪。没有失手的可能性。
杰勒斯沉下身体,屏住呼吸,犹如一头即将起攻击的大猫。
摒除他人思维的杂音,视野收窄紧缩到攀附墙壁上的异形身上,他的视界内只剩下目标了。
倒数2o秒。
1o秒。
5、4、3……
“暂时停止行动。”的低沉男音沿着无线电刺进鼓膜,绷紧的身体差点弹射出去,杰勒斯强忍不快问到:
“怎么了?”
“刚才不是说螳螂盯上了蝉,黄雀盯上了蝉吗?”
“然后呢?”
“有不请自来的猎人来了,一群凶巴巴的肃清者正朝你们那边去哦?我这边也被一个可怕的大姐姐盯上了。”
把玩着耳机,德基尔侧过脸问到:
“我是不讨厌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之类的段子啦。主动找上门来的女人也见了不少,不过异端审问官还是第一次……您是要找我幽会吗?贝尔修女?”
########
自打进入塔尔斯村,微弱的违和感便一直缠绕着贝尔。
所谓直觉乃是不清的感观,没有依据,也没有明确的逻辑,只是突如其来的灵光一现,或者混沌不明中的随意,其准确概率因人而异,总体来说命中率不算高。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以直觉作为自己行动的指标导向。
可对于经历修罗地狱。一次次渡过生死边缘的经历将所有感观磨砺至极限的异端审问官而言,没来由的一道灵光可能比文字情报拥有更高的准确率,在关键时刻能帮助他们躲过一劫。
身为一名女性异端审问官,贝尔的直觉相当敏锐。虽不至百百中的程度。也有六七成的命中概率。
原本此次任务是扫荡以这个村庄为中转据点的毒贩,据闻有边境的邪教集团正在采购、囤积鸦片,计划用于祭祀活动和乱交。向来对毒品交易较少声的教会立即采取行动,盘算利用此次清扫行动提高声望,同时打击持有不同信仰的教派。是故,贝尔和另一名异端审问官安徒生才会以“圣女殿下护卫”之名进入查理曼控制的萨尔巴杜特区。歼灭毒贩和异教徒。
既然是秘密中转站,在什么地方有异样感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可这次不一样。和那种阴暗、猥琐的恶意不同,那是伪装成理性的疯狂,犹如混入羊群的猛兽,尽管伪装的十分巧妙,却还是漏出些微气息,让人莫名其妙的不寒而栗。
羊群一样享受着名为“日常”的阳光的大众无法分辨,毒贩们也未能察觉,但和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打惯交道的贝尔却十分肯定,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村子里。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采取行动,只是在暗处观望,然后——
“……那是什么?”
左三把,右三把,6把键刃扣上指间。只要眼前满脸玩世不恭的男人稍有异动,或者口吐虚妄之言,他的身上就会多出6个透明窟窿。
尽管直觉告诉她应该立即出手,但那个攀附在墙壁上的身影实在是太过异常,她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对这个男人及其同伙降下制裁之槌。
“要详细说明的话会很复杂,简单来说,那是类似于奇美拉之类的合成生物,只不过威力要强大的多,而且是以人类为素材。”
“人形奇美拉?”
荒唐、吹牛之类的字眼立即浮现出来。
除了魔像之类傻大黑粗的家伙,哪怕是最疯狂的魔法师也不会考虑将人形定为魔法衍生物的基础原型,当初光是解决魔像站立行走的问题就花费了整整一代人的光阴。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没什么人会把精力放在人形魔法衍生物上,更不要说“16岁少年驾驶巨大傀儡机甲一骑当千、拯救世界”之类的空想……
二足站立的人形原本就是自然界的战五渣,论单位输出功率不如外骨骼生物,论个体性能指标不如其他大型动物,要不是靠着“思考”、“制造工具”这样的特技,人形早就应该被淘汰才是。指望以人形为基础制造无敌兵器,纯属不切实际的妄想。
“所以啊,既然模仿人形有这么多问题,干脆把人类直接调制成可以上战场的消耗品不就好了?”
轻佻少年翘起嘴角,转变为鲜红之色的眼瞳透出不把人当人看的冷漠,即使和贝尔视线相对,态度也丝毫没有变化,既不避开也不回视,仿佛从根本否定一切。
“什么?!”
“仔细想想吧,从小孩成长为为可用的士兵至少要十几年,正规步兵训练三个月,上了战场后十几分钟就挂掉了。说到底,只是消耗品,还是像蟑螂一样会不断繁殖的那种。既然如此,将消耗品改造成能挥最大价值的形态,才是负责任的做法吧?哦,对了。这就像奶牛和肉猪配种一样,也算是一种品种改良吧。”
“……”
“哎呀,这脸色真是恐怖,该不会我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比如说:创造生命是神的领域,凡人不得插手其中。又或者把人类比作蟑螂太过分?错了哟,异端审问官小姐你大错特错了。”
有着少年面孔的恶魔在教堂钟楼上转着圈,奔放轻盈的动作仿佛是在起舞,那优美的画面叫人情不自禁的觉得那是在讴歌神明。
从那位舞者口中出的,是渎神的言语。
“第一,我们并不是创造生命,是在改良生命;第二,就众生平等的教义来说,将人类和蟑螂平等对待才是正常的;第三——”
迎着晚风和贝尔的冰冷目光,少年张开双手,打从心底出大笑。
“我们的疯狂可是得到了神的保证哦?你们的神的理智,又有哪个鸟地方的哪根葱来保证呢?”
没有示威也没有警告,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贝尔将6把键刃从正面及左右两个方向投掷出去。真相、情报什么的已经无所谓,和这个满口亵渎之词的家伙没有任何话可说,没有哪怕一个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的道理。
唯有一死以赎渎神之罪,这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唯一未来。
面对闪电般扑来的键刃,少年没有任何动摇,冷冷一笑,那张可恶的笑脸从眼前消失,键刃的刀尖刺入虚空。
“好可怕好可怕,真不愧是教会的猎犬,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差点就变串烧了。”
黏腻的声音和呼吸一起吹拂在耳廓上,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嗯哼,好了,我都说了这么多情报了,修女姐姐,作为回报……陪我乐呵一下如何?信仰坚定之人堕落成荡妇的样子,被无惨凌辱调教的样子,被压倒无助哭泣的样子,被玩弄到坏掉的样子,我想看的都快忍不住了……”
蜘蛛般细长的手指把玩着贝尔的鬓,从背后飘来的,是非人的笑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