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军团”会使用把一般民众也卷进去的特攻战术难以相信那帮以“圣少女追随者”自居的家伙会搞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这种违反组织核心理念的事情无论最后成与不成,对组织的凝聚力和理念线路都会是重大打击,一个弄不好甚至会让组织陷入分裂,就此完蛋。想出这种战术的家伙是疯了不成
马赫与“自由军团”没少打交道,作为帝国境内最大的反政府组织,“自由军团”一直是重点打击对象,马赫经手的案件里起码有三分之一和“自由军团”有关,亲手抓捕的“自由军团”成员更是高达三位数。老对手的行事风格、组织纪律、规章条例、形式理念,他太熟悉了。
这是一群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一群纯粹的殉道者。
他们深信君主专制和高压政策是与时代发展背道而驰的产物,无论坐在皇位上的是明主还是暴君,其都是以抑制社会思潮和民众觉醒为己任,将维护皇权和阶级制度为第一要务。两者的区别仅仅在于英明的皇帝善于潜移默化和润物无声的手法,暴君则一味迷信武力,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没有区别。随着技术进步和社会发展,民众最终会重新审视自身及周边的环境乃至整个世界,人们会意识到将一切都托付给皇帝并不合理,自己的命运应该通过自己思考,自己判断,由自己决定。人们应该从皇帝手中夺回权柄,交由自己来承担责任义务及行使权力。
毫无疑问,不要说帝国,放眼当今世界任何一个王权国家,这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要说宣传,就连持有相关思想的书籍都可能被逮起来定罪。这也是除了热衷寡头政治的赛雷斯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国家乐于援助“自由军团”的重要缘由。加上帝国的重点打压,“自由军团”可谓帝国境内过得最艰苦的反政府组织,没有之一。可就是在比任何组织都困难的环境中,“自由军团”依然坚守原则,不搞针对平民百姓的恐怖袭击,坚持用理念而非仇恨和裹挟来招募组织成员。
身为守卫帝国安全的高级侦探,马赫清楚自己不应该钦佩自己的敌人,但他确实打心底里认为“自由军团”的殉道者才是帝国最大也最需要重视的敌人。
如今这个一贯标榜清高信念和殉道精神的对手,居然要发动一个足以炸飞半个吕德斯的巨型“爆裂”术式这到底是怎么了
推论一,眼前在挑衅的不是“自由军团”,而是某个躲过层层监视网,准备在吕德斯大干一场的恐怖组织。
不可能。
先不说帝国的监视网络有多严密,这种规模的组织能毫无生息的潜入吕德斯的概率有多低。有几个组织能培养出这样高等级的魔法师在玛那真空的环境里持续释放术式,还能不被“塞壬”定位难不成优秀魔法师都成了庄稼,直接能从地里收割
推论二,“自由军团”内部产生了分化,一部分趋于激进化的成员和魔法师策划了此次行动,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谋求组织内部的话语权。
不可能。
虽然这可以解释魔法师水平和组织隶属的关系,但依然站不住脚。再怎么说“自由军团”也是个对吸收成员有极为严格缜密的筛选流程的组织,其对成员的个人品德、能力的考核堪比史塔西的外勤招募训练。特别是那些从事地下工作的成员,就算以马赫的个人标准来评判,那些人也可以划入优秀之列。很难相信这些坚韧不拔之人会突然走上一直被自己唾弃的道路,更无法想象那个“自由军团”会突然分裂对立。
推论三,对方的身份所属不明,但毋庸置疑,其正通过这种形式向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发出明确的挑衅及警告。如果帝国方面发动强攻或继续搜索下去,这边一定会启动爆裂术式,大家来一个同归于尽。
从种种现象来看,这是可能才是答案,可马赫实在难以接受。
太疯狂了。
如果这个推论是真的,那么对方就是在进行一个建立在太多不确定因素之上的赌博。
术式阵能否完成;
完成后能否启动;
“塞壬”会不会发现他们的位置;
术式启动后的效果能否符合预期效果,会不会失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帝国会不会买他们的账。
整个赌博的核心就是在赌帝国会因为害怕启动术式阵列后造成的后果,选择暂时撤退。至于前面那些不确定因素,只能说是依附于这个大前提的各种可能性。最终决定赌局胜负的,就只有帝国的选择而已。
那么,帝国是按照一贯的惯例,拒不妥协,宁可牺牲半个吕德斯也要抓住几个恐怖分子还是说暂时撤退,等待下一次机会
“很难选吧,不管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暂时撤退等于帝国放弃了一次绝佳的抓捕机会,也等于打破了“帝国绝不向恐怖分子妥协”的铁律,这种冲击简直难以想象。
可如果执意进行抓捕,代价很可能是半个吕德斯。
如今的吕德斯已经不是一国的首都,只是一个有着众多历史遗迹和人口的地方性大都市。不是重工业基地,不是金融中心,不是控制交通枢纽、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损失这样一个连关键节点都算不上的地方,对帝国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不。
绝不可能无关痛痒。
吕德斯诚然只是帝国治下的一个市级行政区,可这个地方并不是帝国一家独大,三个大国的势力汇集于此,彼此间相互牵制。平日里大家台面下互相使绊子也就算了,反正大家互相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偌大个吕德斯,塞纳河或别的什么地方发现个把装满碎尸的麻袋,某个地方炸响烟花,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人们对此早已麻木了。炸飞半个吕德斯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帝国确实不在乎面子,面子不代表一切,重要的只有结果。”
“夜莺”的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所以你们遇到需要抉择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根本是一目了然。你们从不会赌博,不会在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下注,你们只会服从权威,只会选择正确。”
整个局从头到尾就是在虚张声势,就是在赌帝国不敢冒险。
诚然,以她和马赛的能力,在玛那真空的环境中发动大规模术式阵列可能性为零。可在帝国眼里,却未必是零,要知道对方先是在不可能发动术式的环境中不断发动“炎柱”,还成功避开了“塞壬”的定位,连续两次突破常识,创造出奇迹的魔法师。
第三次能不能第三次创造奇迹
概率无限接近零。
但是并不是零。
在零与无限接近零的夹缝中,不确定的可能性会随着观测者的立场角度而发生改变。
如果是赌徒,大不了放手一搏。
可外面的不是赌徒,是标榜绝对理性,如同机器一样,永远只会做出正确选项的帝国高级侦探。
他会如何抉择,答案从一开始就明确了。
“艾潘妮。”
“我在,阁下。”
耳机里传来乖巧的声音,那如同新闻专栏节目主持人一样的甜腻软音让马赫更觉得自己的嗓音过于低沉。
就像在夏天的河水里泡了好几天后的肿胀尸体,轻轻一碰就会涌出水来。
他用近似溺毙者的低沉音调继续说到:
“终止搜索任务,回去了。”
“阁下”
困惑的声音也很可爱,哪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依然能自动在脑中描绘出女孩歪着脖子、一脸疑问的景象。
要不是现在心情糟糕透顶,马赫大概会脸红一下。
“这是局长命令,我们不会因此被究责。”
“可是”
“没有可是,马上收队。”
声调、语速、口吻没有一点变化,可只有马赫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狰狞。
“明白了。”
经过一秒的空白之后,播音员一样亲切甜腻的声音再度响起,脑中描绘出的笑容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
没有疑问,没有愤怒,没有屈辱。
作为忠实执行命令的机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聚到了右拳上,整条右臂似乎变成了一枚灌满了暴力和怒火的炸弹,随时随地都会朝周围爆发,有好几次马赫就想干脆顺着冲动将周围的一切砸烂算了。可最终就如同不知该向何处宣泄的怒火一般,不知该砸向什么地方的拳头重新缩回了衣袋里,如同磷火一般深邃幽暗的双眼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后,马赫拉低帽檐,转身离开了。
帝国已经不是过去的秘密组织了。
如今帝国的安泰乃是建立在绝对的权威之上的,帝国可以不在乎面子,却不能不在乎权威。
失去半个吕德斯,不论怎么辩解,都会被解读为“帝国对事态的控制能力出了问题”。那些畏惧帝国力量的四等公民和国外势力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用说也知道。
只是暂时撤退而已。
绝不会有下一次的。
带着内心中犹如干冰震颤般的冰冷嘶吼,马赫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