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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4章 22.没有武器的战争(三)

    战争的起因千奇百怪,有领土纠纷,有意识形态冲突,有种族和宗教信仰冲突。但绝大多数战争的起因都有经济因素。

    特别是进入近代之后,经济因素在战争起因中所占的比列也越来越高,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普法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之后,德日等新兴帝国主义国家都是靠着战争胜利后获得的巨额赔款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然后开始进行工业化资金积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几个法西斯国家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目的也包含了转移国内矛盾和经济危机,即利用战争来掠夺他国资源,并将占领区变成排他性的商品倾销地以及廉价劳动力来源。到了冷战之后,海湾战争、中东冲突、轰炸南联盟、反恐战争、颜色革命——背后都和金融、货币霸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亚尔夫海姆与查理曼的战争也是如此。

    独立建国是亚尔夫海姆主要战略目标,另一层目的则是将查理曼的人口变成廉价劳动力和消费市场,依托这个后方基地,进一步向各国输出资本,为下一步战略做好准备。

    因此,是否能顺利吞下这个战果是衡量这场战争胜利与否的唯一标准。

    如果查理曼在战后尚存,亚尔夫海姆这场战争便几乎等于白打,除了成为一个被列强承认的独立国家以外,几乎一无所获,还要面对被包围夹击的地缘战略噩梦。那对他们来说和输了几乎没什么两样。相对的,即使失去接近一半的领土,还要接受诸国代价高昂的援助,但只要查理曼王国本身仍是一个主权独立国家,总还有能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所以当前查理曼要做的绝不是将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战争继续下去,而是进行情报操作和外交折冲,引导已经产生厌战情绪的民众接受一个不怎么体面的和平,同时在诸国面前扮演一个阻挡亚尔夫海姆扩张浪潮的防波提,以此退出这场该死的、愚蠢的战争,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等待机会。

    道理就是如此简单。但就如所有简单且无比正确的道理一样,对那些打定主意要无视的人来讲,他们就是看不见事实和道理,一门心思只想窝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查理曼在战争的泥沼中越陷越深,血泥漫过胸口、脖子,眼看着就要淹死之际。查理曼的军人和政客们的政治智慧或者叫权术手腕在压力之下反倒得到了升华,一系列法律迅速被通过,在法律的保障之下,前所未有的权力被集中到王太子和陆军部麾下的手里,整个国家任由一小撮精英军人和政客摆布。

    根据这部俗称《战争法》的《保护人民和国家的授权法令》,军警宪特全面接管了国家,言论自由、著书自由、集会自由、通信私密权全面被禁止,军人政府可以在没有证据、不经法庭程序的情况下对任何人实施拘捕、审讯乃至判刑和处决。王太子更是被授权组建内阁,王太子和内阁可以通过任何法例,而不需要枢密院的审议和同意。至此,王太子和他手下那票军头们获得了能够对查理曼国民以及居住在查理曼领土上的外国人予取予求甚至随意决定其生死的绝对权力。

    所有国民都是向国王宣誓效忠的。《战争法》明确规定了在战时,全体国民都有义务向国王贡献出他的土地、财产以及生命。国王可以根据战时需要随意征用查理曼国土内任何人员物资企业,以及对全体国民生杀予夺的权力。作为代替抱病中的国王行使权力的王太子,实际上的国家领导人,王太子自动获得了上述权力,只要是他与战时内阁决定的事情,都必须毫无保留的得到执行,任何质疑和抵制都将被视为叛国行为,严重时可以不经审判被吊死在大街路灯上。

    多么正义凌然的独裁,合理合法,冠冕堂皇。就连李林那个独裁官(Dictator)头衔都与之相形见绌,要知道独裁官阁下是经过评议会授权的,只有一年任期(并非凯撒那样的终身独裁官),而且只对全国的土地、资源、国民、财富拥有使用权,并不能在立法和司法执行层面上为所欲为,更不要说不经审判定罪行刑之类的了。

    什么叫独裁,这才是真正的独裁,而且还披着合理合法的神圣外衣。底层民众非但不能对此有任何不满,还必须三呼万岁,感激零涕——如果没有这么做,不是非国民就是疯子,更有可能是异端派来的奸细,等着这种人的只有被宪兵队带去严刑拷问之后送上绞刑架或是火刑柱。

    就连史塔西这样的特务组织都对当前查理曼的状态感到心惊肉跳,还有那么一点愤怒。一位隶属史塔西的高级保安警察在报告中甚至指责查理曼当局是在滥用权力,对民众施加毫无必要的压迫(联系到保安警察的工作内容,这实在不得不说是个讽刺)。

    王太子和军头们玩得有多疯,没有实际体验过的人是很难想像的。这里举个例子:当时宪兵队除了正常的巡逻、搜查、肃奸防谍等任务之外,还被增加了一项例行性任务,即每天夜里去居民区检查垃圾箱。干什么?看看垃圾箱里有没有有没有肉皮、鱼骨头,有没有人搞奢侈腐化。要知道当前物资稀缺,王太子提出口号“奢侈是大敌”,全国百姓不能吃好的穿好的,有钱都给前线烧去,否则就是“非国民”。要是宪兵在哪个垃圾箱里翻出肉皮骨头,整条街的人都会被带去宪兵队。宪兵们要好好问问谁是良民、谁是非国民,为什么不向宪兵队报告这里有“非国民”?是想包庇呢?还是你们统统都是“非国民”?是想藐视当局权威呢?还是想表达对王太子殿下的蔑视?

    能玩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全天下大概也就查理曼一家了。

    品尝过绝对的、说一不二的权力之后,还有几个人能够舍弃那种甜美的滋味呢?更何况为了这权力,他们已经得罪太多太多的人了。一旦交出权柄,等着他们的必然是血腥的清算。那些被他们赶下台的政客,被他们压榨迫害的民众一定会让他们吐出所有的财产,一苏都不会留下,然后再把他们统统绞死,还有他们的老婆、兄弟、儿子和女儿。那些被激怒的人群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情。

    所以哪怕是出于自身和家族的安全考量,他们也绝不会交出已经到手的权力,还会千方百计保住这些权力。想要保住权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战争继续下去,只要战争还在进行,他们攫取的权力依旧是合理合法的。而想要让战争继续下去,就绝不能失败,不能和谈,更不能撤兵。

    “绝不能撤兵!前线的将士正在向胜利迈进,多少人为此流血牺牲,多少家庭失去了丈夫、儿子、父亲、兄弟。这种时候与我们的敌人——可憎的异端谈论和平,这是无耻地出卖!”

    拳头砸在会议桌上,王家陆军第一部(作战部)新任部长路易.卢瓦佐.德格朗迈松少将通红的面孔扭曲着,他努力控制着情绪,但显然并不成功。

    “这是在背后捅刀子!”

    清秀的眉毛微微一跳,坐在斜对面的王女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你是在指责海军的撤军建议是出卖国家利益,是这样吗?少将。”

    “不,我只是在指出该建议对前线和全国士气的不良影响。”

    作战部长不是傻瓜,他及时后退了一步。

    但很多时候,哪怕一步的后退都会招来对方更加咄咄逼人的反扑。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作战部长阁下认为身为查理曼王女的我和整个王家海军,正在和敌军暗中勾结,阴谋陷害王家陆军的主力部队?你的意思是这样吗?少将?”

    “不,殿下。”

    一个七十五度的鞠躬,作战部长满是油汗的额头差点撞上会议桌。

    密涅瓦显然在曲解他的意思,尽管他确实想给海军国贼们送去“背后一刀”的桂冠,可堂堂王女殿下……

    仔细想想,一位陆军少将指责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与王家海军相互勾结,私通叛军,阴谋陷害王家陆军主力,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刀子……这等于是在查理曼的政治中心引爆一万吨炸药。

    换个时间点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用“通敌”的罪名将碍眼的王女和海军章鱼们彻底铲除,反正有《战争法》赋予的权力,根本不用浪费时间搜集证据,说你通敌就是通敌,审都不用审,直接拖出去枪毙或绞死就成了。现如今嘛……

    余光瞥见几道不友善的目光,看着一票海军将领们跃跃欲试与苦大仇深的表情,陆军作战部部长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军主力眼下都陷在莱茵战线,后方就一堆老弱残兵和宪兵特务镇守地方,这些人平日里欺负一下良善百姓也就罢了,让这帮穿制服的地痞流氓去跟海军陆战队那票做梦都想和陆军干上一架的战斗狂去正面硬怼?想想都觉得不靠谱。召唤地方部队来吕德斯勤王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估计还没等这边勤王救驾的调集命令走出吕德斯城外,海军陆战队的大炮已经把波旁宫和陆军总部大楼炸成一片瓦砾了。

    一想到后续各种反攻倒算,狂妄如德格朗迈松少将也被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