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洛川面色平静地走进了天字乙号炼丹室内。
谢坤见状,连连打了个手势,示意洛川不要打扰红豆炼丹,然后有些依依不舍地退出了炼丹室,眉头连皱。
“你来做什么?事情都查清楚了?”
洛川点点头:“差不多了。”
谢坤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查清楚了,却没有去找那幕后黑手,而是来找老夫,想必真相一定出乎了你的意料之外,敌人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的,但老夫丑化说在前头,你让老夫送你几颗丹药可以,但若是想要让老夫帮你打架……”
洛川笑着摇摇头,打断了谢坤的长篇大论,开口道:“老头子,我不是来找你的。”
谢坤顿时愣住了:“你……你不是来找老夫的,那……”
不等洛川回答,正巧丹房内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于是洛川直接用手拨开了谢坤,再次推门走进了天字乙号房中。
只剩下谢坤一人杵在门外,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吹胡子瞪眼睛。
随即,从房内传来了洛川那幽幽的声音。
“还麻烦谢长老帮我们望望风,别让其他人进来。”
谢坤顿时气得跳脚,连连道:“臭小子!我可是堂堂执丹长老!你居然让我望风?就连这间丹房是我的地盘儿!你给我滚……”
可惜的是,谢坤的这顿气同样没能撒完,便听得里面又传来了红豆那柔柔弱弱的声音。
“老师……”
于是谢坤彻底偃旗息鼓了,只能愤愤地一甩袖子,轻声嘀咕道:“哼!这也就是我那宝贝徒弟给你求情,要不然,这次老夫一定让你小子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说着,谢坤老老实实地关了门,还郑重其事地在门外布了一层隔音结界,只是这么一来,就连他也听不到房内主仆二人的交谈了。
“罢了罢了,不听就不听,免得让老夫再被你们给坑进去!”
谢坤的这一决定当然存着明哲保身的意思,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也就此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一刻。
洛川的到来,就像是这世上最神奇的灵药,立刻就洗净了红豆因为炼丹而产生的疲惫,她蹦蹦跳跳地从丹炉后面跑出来,甜甜地笑道:“少爷!”
洛川也习惯性地揉了揉红豆的小脑袋,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淡,随即,他开门见山地说了一句话。
“正如我们在一开始所想的那样,不论是四年前,还是昨夜,徐成都有参与进去。”
闻言,小丫头难得轻轻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化开了脸上的愁容,开心地笑道:“既然少爷已经全都查清了,那接下来就好办啦!”
洛川苦笑着摇头道:“那毕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刑堂长老,不是窦景行这种区区核心弟子,恐怕没有铁证如山,是绝对动不得的。”
“唔……也是……”红豆顿时鼓起了腮帮子。
洛川拉着红豆就地坐下,笑道:“所以呢,这次你可得好好帮少爷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若洛川的这番话被外人听去,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因为这完全就是在病急乱投医!
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事涉一位凌剑宗长老,他居然找一个不懂修行,身份低微,在宗门内更是毫无根基的小丫头商量?
但对于主仆二人来说,却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
因为在今日之前,同样的状况曾生过很多次,同样的难题也出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这么解决的。
每一次帮助洛川,或者说,帮助主仆二人度过难关的,都是红豆。
是的,每一次。
世人只看到了红豆的柔弱,看到了她不懂修行,看到了她的善良,便觉得这个小丫头能一路走到今天,一切都是靠的洛川。
真相是,主仆二人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始终是相互依靠的。
没有人知道,当初在孔祥林将红豆诱骗到黎洪那里,准备将她卖给黎洪当试药童子的时候,哪怕是面对一位洗星境强者的恐怖威压,红豆仍旧说出了那句最重要的话。
“若堂座师兄肯放过我家少爷的话,红豆什么都愿意做!”
重要的不是她愿意为洛川牺牲自己,而是即便到了那般紧急的关头,她也没有忘记试探黎洪,没有忘记验证一下孔祥林有没有欺骗自己。
只是有些可惜,黎洪并没有戳破孔祥林的谎言,反而顺水推舟,就这么将红豆扣在了身边。
红豆曾见识过这世上最险恶的人心,却无奈于黎洪的强势与恐怖修为。
因此在她第二次见到洛川的时候,明知道自己已经被黎洪所欺骗,也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暗暗祝福自家少爷能在外门招考中旗开得胜。
红豆并不傻,相反,她的智慧远远越了她的年纪。
同样也没人知道,当红豆体内的饕餮曼陀罗两次毒的时候,她曾经历了多么恐怖的痛苦,更何况,饥饿原本就是她内心最为恐惧的阴影。
但她却选择了一个人默默承受,甚至警告了谢长京,让他不要将此事告诉洛川,以免少爷为她担忧。
这种坚毅的性子,是在主仆二人尚未入得凌剑宗之前就养成的,始终伴随着她的终生。
在红豆初入丹房的时候,便已经为自己找到了整个百草堂最大的靠山。
当昨夜谢长京在太上长老的洞府内被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红豆才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而红豆或许还是大梁帝国历史上第一个,尚未降星,便能够炼出五品灵丹的级天才。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掉了红豆的不平凡之处,因为红豆从来不会让其他人看见,知道她的智慧与天赋,懂得她的坚毅与冷静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洛川。
如果说得更长远一些,洛川在荒原上的第一次杀人,是红豆给予的鼓励,因为在那个时候,如果他们不杀人,就会被人所吃掉。
那一年,红豆只有五岁。
再后来,洛川的人生终于生了一个重大的转折,因为他遇到了偶然下山平乱的凌剑宗长老,柳长风。
同样,是红豆第一眼就看出了柳长老的不凡,并且手把手地教会了洛川,应该怎样去讨柳长老欢心,让这位大人物将他们带离那片水深火热的地狱。
那一年,红豆七岁了。
一年之后,柳长老前往星殿闭生死关,洛川在烟雨楼被人算计,虽然捡回一条命,却被人封印了星海,就此沦为凌剑宗最大的笑话。
红豆在听完刑堂长老徐成的调查结果,得知少爷险些丧命只是一桩意外之后,当夜,她便告诉了洛川,在这件事情的幕后真凶当中,必有徐成此人。
这件事情,在四年后的今天,得到了最完美的印证。
因为洛川只上了几种小手段,便很轻松地从赵师兄的口中得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徐长老早已吩咐下来的。
除了以上种种之外,其实整个凌剑宗最容易忽略的一个事实就是,洛川在此之前的四年,基本上是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除了白先生。
他的星石几乎全部被熊长老借故克扣,他应得的银钱也全都被孔管事给剥削走了。
那么,这四年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甚至还能攒下星石来修行?
当然是靠红豆养下来的。
好在洛川终究没有辜负红豆,他不仅终于成功降星,正式踏上了修行路,而且还在之后这大半年时间里面,彻底在凌剑宗站稳了阵脚,成为了凌剑宗年青一代毫无争议的第一天骄。
但即便现如今的洛川早已今非昔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当他遇到自己难以攻克的难题的时候,先想到的,仍旧是红豆。
他坚信,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对红豆来说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这是洛川从八岁那年就懂得的事情。
哪怕那个时候的他与现在的他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但有些事情,却是可以如骨血一般刻在身体里的,而且一刻就是整整七年。
现在洛川遇到的难题在于,他该如何对付徐成这位刑堂长老。
但红豆却在沉思片刻后,突然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少爷,那徐成作为刑堂长老,本身就对探案、刑讯、清查这些事情了如指掌,难道他不会猜到你能从赵师兄的嘴里获得情报吗?”
洛川皱着眉点了点头:“就算不能确定,他也一定会提前有所准备,所以,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呢……”
红豆轻笑着道:“如果我是徐成的话,恐怕早在四年前就抹掉了所有的证据,至于昨夜,更是不会留下半点把柄,因为昨夜的暗杀与四年前不一样,毕竟少爷你的地位与四年前已经截然不同了,所以一旦东窗事,事情要严重得多。”
“你是说……”洛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即便把他交给太上长老,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红豆似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小脑袋:“只要他一口咬定,事情不是他做的,太上长老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对他怎么样的,而且……我想少爷一定是对赵师兄用刑了吧。”
洛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份口供也可以算作是被刑讯逼供后胡说的。”
“那么……”洛川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红豆摇摇头:“也不尽然,如果少爷肯相信红豆的话,红豆建议,我们应该主动帮徐长老抹掉他唯一的罪证。”
“什么意思?”
“杀了赵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