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也仿佛惧怕了那样,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可是激烈的战役依旧在残酷血腥的进行着。
也就是东江军,不说亲兵团,就算是卫所兵团,平日里也吃的饱,还时时艰苦抽练,有着强劲的体魄,还能撑得住,就算是陷入重围,毛珏的大旗没有倒,他们就始终撑着,要是换一支辽东军或者大明任何一支其他部队,常年缺粮少饷,恐怕就是士气能撑住,也早就累趴下了。
外围刺刀丛死死撑着,里面的燧发枪不断的还击,整个军镇缓慢而艰难的重新向加劳山阵地后撤着。
可就算如此,东江军的状况依旧是每况愈下,山上,喷涌的火炮已经熄灭了一多半了,背后也有着蒙古骑兵狡猾的偷冷子射着箭,炮火压力愈发的缓解,皇太极调兵遣将也是愈发的从容,那拥挤得死不透风的军阵缓缓散开,重新活动起来的清军一部分开始向风车那样步骑轮换,轮番向东江主阵发起冲击。
此时,毛珏的心头则充满了懊悔,亏自己还是后世来的,这种小道奇兵偷袭可是清军的拿手好戏,宁远之战时候突袭笔架山,广宁之战时候轻兵绕后,还有明清关外最后一场大战松锦之战,皇太极也是正面与洪承畴僵持骑兵突然绕到塔山杏山一带,夺取了明军十三堆粮食,让陷入包围的明军主力惊慌失措,纷纷逃窜,在清军埋伏下十三万人马阵亡了五万多,尸体在大海边甚至都漂浮了厚厚的一层。
懊悔带来了自责,甚至一时间毛珏都怀疑起自己来,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开始,每一分每一秒他无不是过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到头来,还是一败如水,难倒真是天命不可改,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一团到第五团的指挥权归属老子,老文,你去负责指挥后备部队!”
脸色阴沉的犹如锅底,毛珏嘶哑的命令着,这头尚且手慌脚乱指挥着部队的文孟下意识答应下来,可还没等他接手指挥权,看着毛珏忽然推开身边护卫,向前走去,一瞬间,他后背都被冷汗给湿透了。
“将爷!您指挥后备部队!末将乃是东江前锋,末将责无旁贷,我来!”
这个时候想要突围,就必须要壮士断腕了!只能是一军拼死冲击皇太极本阵,给剩下的人创造机会,如今这个情况,去则必死无疑!
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明白,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想要挑起这个重担,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谁都没想到,毛珏作为主将,竟然要伸手包揽了这个必死的任务。
听着文孟抱着毛珏腿大喊的声音,杀了一身血的孔有德却也听不住了,伸手推开身边的扈从也是挤到了这边来,瓮声瓮气的大叫着。
“文马脸你死开,你算什么东江先锋,你打得过老子吗?要上也是老子上,将爷,孔有德请命?”
“将爷!老孔这货有勇无谋,还得是我老庞上才是!”
“将爷,我刘冲乃是您的亲兵亲随,哪有主将冲死的道理,必须我来!”
“够了!”
一个个争抢声中,毛珏暴怒的咆哮着,瞬间把几个将领吼得鸦雀无声。
“鞑主要的是老子的脑袋,谁也不如本将够这个资格!让你们后退也不是白后退的,老子的一番心血,东江你们必须给老子撑下来,我爹就是你们爹,老子的女人也是你们亲嫂子,要是东江败在你们手里,老子死也回来找你们,都给老子让开!”
猛地一巴掌,直接把眼前的将领们推开,毛珏是气哼哼拖着转轮向前走去。
可这一次,也是东江唯一一次兵变发生了,几个交换了下眼色,文孟一比划脑袋,两个亲兵忽然从背后猛地抱住毛珏,拖着就往后走,愕然了片刻,毛珏气急败坏的大嚷起来。
“放开老子!老子才是东江主将,你们有什么资格?”
“对不住了将爷,小的下辈子再给您赔罪!”
重重一鞠躬,文孟,刘冲,孔有德,耿仲明几个是一起吆喝起部下,转头就往敌阵方向走去,留的毛珏在背后不住地破口大骂着。
可就在这功夫,刘达却是忽然猛地从前阵跑了过来。
“将爷,敌阵变了!这是……”
猛地抽出望远镜,文孟的脸皮子亦是忍不住剧烈的抽搐一下,惊讶的脱口而出。
“沈……,沈老爷子!”
皇太极变阵,让步骑兵进攻的更加流畅,可变动间,却也是留出了可乘之隙,而且前军,还有着一位算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沈世魁!
记得看《火影》里的主角之一,自来也曾经洒脱的笑着说道,老年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可以比年轻人更加洒脱的去死!如今这沈世魁就是如此的洒脱,趁着正蓝旗骑兵退后,接替的正红旗骑兵尚且每有上来的间隙,他的阵地忽然轰然洞开,济州军上千人打着火把猛地冲了出去。
整个军阵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这支济州军撬棍那样猛然插入,一下子就把运转的齿轮给别乱了,擦肩而过的正红旗骑兵愣神中转身就追,那头却正好撞到到了下一个波次进攻的镶黄旗骑兵身上,两股清军自己乱成一团。
战场不过才三公里宽,说窄不窄,说宽也不不宽,而且沈世魁也真是拼命了,全军甚至放弃了火铳,又是拿起了刀盾,保护着中间少量骑兵泥鳅那样滑过去,没到卡住的节骨眼上,一部分步兵就脱落下来,以自己的生命保护着这支突击队伍继续前进,毛珏端起望远镜的时候,残存四百多人,沈世魁居然真的杀到了皇太极面前。
白须飘然的就像传说中的老将黄忠那样,一把大砍刀在他手头左挥右砍,所过之处竟然没有一回之敌,单刀遥指着骑在御马之上的皇太极,他嘹亮的咆哮甚至整个战场都能听到。
“鞑主!真当我东江无人吗?老子沈世魁,就来会一会你!”
再一次,大凌河畔毛珏拼死突击的一幕浮现在脑海,这真他娘的叫东江!在御马营的扈从之下,皇太极是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传令下去,各部继续进攻,敢后退者斩!拿下东江,就在今日一战了!”
“给朕继续打!”
可这到底是皇权时代,更何况,还是清国这一奴隶制残余极其严重的皇权时代,皇上惊驾,哪个臣子敢不来救?大半个战场的清军再一次开始松懈,有的部队停滞在了当前位置,部队长官扔下麾下,轻骑回归。
就在皇太极气的发狂的节骨眼上,范文程又是惊骇的叫喊了起来。
“皇上,东江!东江援兵到了!”
说话间,整个加劳山山顶竟然都被火光点亮了,夜色朦胧下,就看着数不清的人影从山坡狂奔下来,奔涌着步入阵地,看到皇太极亦是忍不住呆滞了下,这才无奈的挥了挥手。
“上天垂怜这小子,就,让他去吧!”
正式军命下达,打了一整天的清军也终于开始鸣金收兵,噼里啪啦的枪火与呼啸的弓箭却一直对射个不停,直到两军彻底拉开了距离。
山上突袭的正白旗就惨了,满是自责,一双眼睛血红的毛珏甚至亲自端着刺刀上阵了。山中阵右翼,大炮边缘,一个正白旗甲兵才刚刚把刀子从东江炮兵胸口拔出,猛地就是后背一凉,惊愕的回过头,他瞳孔中,是一双血红的眼睛,还有漫山遍野的报复的怒火。
山下,沈世魁部也是彻底断绝了生计,铺天盖地的箭雨飞蝗般的射下来,悍不畏死的军士们冲杀中成排的倒下。拼尽最后一口气,把刀子送入了个建州贵族的心窝子,旋即箭雨辉煌而下,一瞬间身上被射的犹如刺猬那样密集,这位老将也终于重重的匍匐在了地上。
不过最后一刻,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倒向了加劳山方向,看着山上逐渐冒出的星星火光,这位老将军嘴角却是悬挂起一股子笑容来。
“我东江,不会亡!”
…………
月亮愈发的高升,直到月上中天,这厮杀了整整一天的呐喊终于彻底的戛然而止,整个加劳山阵地此时都是一片狼藉,就算毛珏自己的中军都是如此,被乱兵砸的破破烂烂的,可就算最爱干净的阿德蕾娜都没有心思再收拾了,整个中军中十几个主将相对而坐,沉闷不语。
不过这沉闷中,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所打破了,满是急迫,很令人意想不到的一个人猛地闯了进来,跑的气喘吁吁的,监军道瞿式耜是撩开了帐篷帘子,看都没看清就急促的问了起来。
“小毛将军可曾无恙!今日大战损失如何?”
“瞿监军?”
不管对文官还是太监,印象都不咋地,看到这个江南的小白脸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出现在东江战线上,毛珏也是忍不住愕然了下,可沈世魁的死让他兴意阑珊,仅仅是惊讶了片刻,毛珏又是懒洋洋有气无力的问道。
“瞿监军,刚刚来的是那部援军,山东兵到了吗?”
“哪路援兵都没到,是,是本官……”
说着这个,这江南来的小白脸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一句话,却是让帐篷内的东江军官再一次瞪圆了眼睛。
今天的万炮齐鸣,托的就是东江工业化进程的福气,毛珏能逃出生天没想到也是托了东江工业化的福气,眼看着残余守卫山阵的炮兵还有戍卫部队不能抵挡,这瞿式耜倒是想了个奇招,他说服了孙春,把当做绷带还有备用的布匹都拿了出来,在山上点火,然后布匹绑着个木头跟稻草人那样往下扔,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中人影幢幢倒是好像千军万马来支援了那样,皇太极也不是神仙,就算他也被这鬼兵所蒙蔽了。
只不过这瞿式耜估计是属乌鸦嘴的,这头毛珏还没从他的这个鬼主意醒过神来时候,这货又是满是急迫的接着问道。
“毛将军,大军还能战吗?”
“斥候来报,有一支两三万的步骑部队,正从北海大道向加劳山方向靠过来!”
“什么?”
真是大惊失色,北海大道就是咸镜道方向,这个规模让毛珏拍着桌子轰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