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分贝太大,温泉池子里还在泡水的阿德蕾娜和毛利樱都是慌忙抓起衣服冲了出来,毛珏还真是狼狈,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赶紧从身边扯下个窗帘裹在身上,把自己包裹的快成粽子了,这才无比悲催的叫嚷着。
“你到这儿来干嘛?”
可这小祖宗还是一双小手把眼睛蒙的死死的,气呼呼的叫嚷着。
“臭流氓啊!你们男人洗澡,都不穿衣服的吗?”
毛珏:“…………”
---------
这年头内陆吃上海鱼可不容易,更别说活的海鱼了,真是有钱人家才能玩的起的享受,采珠人潜下海捕到的鲜鱼,旋即放进大木桶中加冰保鲜保活,快马送到京都,在鱼咽气儿前几分钟,技艺高超的大厨刀飞如雨,给倒霉的鱼来个凌迟。
这一切虽然赶不上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奢侈,可也够奢靡的了。
后世提到吃生鱼片,第一个肯定想到的是日本料理,可生鱼片却是实打实的从中国传过去的,还包括寿司,在中国,有着专门一个字来叙述生鱼片的,那就是鲙!就算如李白杜甫等大诗人,也逃不过生鱼片的诱惑,如李白就有诗云呼儿拂几霜刃飞,红肌花落白雪霏!还有杜甫的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葱。都是描绘大唐生鱼片之盛,刀功之精。
这倭人大厨也的确得到了唐人师傅的真传,一条红石斑鱼剥开皮,拔出骨刺还不到一分钟,那鱼肉切的就像纸一样薄,筷子夹起,甚至还是透明的,盖在也是最上等的日本米做成的银饭团成的饭团上,沾着镇江香醋,扶桑本土的鱼生酱油,山葵酱,那美味,简直令人馋翠欲滴,然后筷子抬起,在毛珏眼巴巴的眼神中,塞进了那殷红的小嘴儿里。
一边吧嗒着小嘴儿,一边千代姬这小妞还气呼呼的哼着。
“都怪你这个大奸臣,大贪官,鲜鱼生,大奥里都吃不上,都怪你把钱都贪了!”
别说,千代姬这话还真没错,丰臣家收入的一半,被毛珏给征收走了,剩下一半要养着四万名武士,各级旗本,家臣,四百万石领地上哪儿有个大灾小情也得花银子,这么挤兑下去,御家的花销自然就少了。
可就算如此,千代姬这小妞过得依旧比在东江为质时候强多了,一顿饭有鱼有肉有蛋有奶的,她那一对儿小胸脯都因为伙食好而发育了不少,只不过这种顶尖奢侈享受不到而已。
小妞酸溜溜的把毛珏的鱼生没收了,看她吃的香甜,毛珏是腮帮子直抽,抱起了窗帘卷着的胳膊,无可奈何的问道。
“你不跟着你家袁大督师屁股后面,找老子来做什么?”
与郑芝龙对战了一个多月,袁崇焕负责后勤以及与倭人大名协调,好家伙,这妞可没少给他发狗粮,一天三顿包子点心送着,时不时衣服毛巾跟着塞,袁崇焕好几次在中军“义正言辞”的训她,结果这小妞就跟抖M似得,这次委委屈屈眼泪巴嚓回去了,晚上又高高兴兴来了。
这么个“袁粉儿”,跑来闯自己的澡堂子?毛珏可不认为自己有多大魅力让她来投怀送抱来了。
提到这个,千代姬又是小嘴儿一撅撅,旋即他的话是让毛珏感觉到果然如此的一拍脑门。
“尼桑和甲斐欧巴桑吵架了!欧巴桑让袁先生去处置,可袁先生还要忙活丰臣家的屯田开地,实在是让他很为难,你是个大闲人,光拿俸禄不干活,所以我来找你了!”
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自己,却是让毛珏嘴角直抽,好家伙,狗粮都撒到这儿来了,到头来,果然是为了她的袁大督师。
不过听着这话,阿德蕾娜却是眉头锁了起来,胳膊抱着她压迫性的硕大欧派,小手捏着自己尖细的下巴壳,沉吟了下,洋妞方才凝重的问道。
“丰臣家主和甲斐殿吵的什么?”
“还不是那个明正狐狸精,她想要修红莲寺,哥哥要从府库提钱粮给朝廷,甲斐欧巴桑不允许,几个家臣也是坚决反对,哥哥就和他们吵起来了!”
“明正……,女天皇?”
毛珏还真意外了下,先前袁崇焕就抱怨过一次,没想到这国松丸还真是痴情种子,毛珏算是看着他长大了,也太了解他的为人,一个说话都不敢大声大气的人,让他去和从小把自己养大,说一不二的甲斐姬还有十多个丰臣家家臣争吵起来,也真是不容易。
“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想不到国松丸殿也是个性情中人,像老子,哈哈!”
听的起了兴致,毛珏是抱起胳膊盘着腿,很装逼的昂头一笑,可却没料到自己大腿上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回头一张望,阿德蕾娜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位可不是一般的性情中人!”
“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帮你哥哥!”
千代姬吃的小嘴儿满嘴米粒,娇憨的模样估计是赶不走了,低声提毛珏一句,阿德蕾娜是挤出了个真挚的假笑,左手扯着毛珏,右手拉着樱姬,三人又是向后院撤去。
“不是帮助我哥!是帮袁先生!”
这没走出门,丰臣家的小公主又是嘴里塞得满满的,向外嚷嚷着,听的毛珏嘴角又是禁不住一抽。
鱼没吃成,还走光了,再一次泡在了水里,毛珏是毛巾盖在脑门上,开始了哼唧哼唧。
可阿德蕾娜却是满脸的凝重,浴巾解了趴在躺椅上看着毛珏,她是无比严肃的说道。
“这事儿不是小事儿,老爷,必须要严肃处置!”
“还不是小事儿?谁没年轻过……,毕竟国松丸是丰臣家主,修缮一座寺庙,拿出个千百两银子,让他在姑娘面前露露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打了个哈欠,毛珏是心不在焉的说着,旋即又接着一脸肉疼的嘀咕起来:“老子的四百多万两银子,老子的鱼,这才是大事儿啊!”
“老爷,您是什么时候尝到权力的滋味的!”
脸庞上还是满是严肃,一撩头发,甩着晶莹的水珠,阿德蕾娜是赤果果的走到了毛珏面前,一伸手还把他脸上的毛巾扯了下来。
“权利的滋味……”
这个词还真是让毛珏愣住了,穿越前他是不用想了,都是被代表的,看看《权力的游戏》还行,真正品尝到权利,只有在这莫名其妙一迷糊,回到的明末时代。
可是什么时候?穿越以来,毛珏就一直在为在这个大乱世活下去而努力拼搏,似乎也就这两年才安逸一点,可他的野心从哪儿而起,从当上铁山主将,还是更早点毛文龙提拔他为千户,好像都不是……
真回想起来,他的野心,他品尝过甘美的权利滋味,好像是从素衣某一句怯生生的少爷开始的!
“老爷,如果现在让您放弃东江,把权利交还朝廷,安稳的去做一个富家翁,您又愿意吗?”
回忆被打断,毛珏睁圆了眼睛,愕然的看着阿德蕾娜。
“就是如此了,不要说老爷,就算妾身,您要是让我什么都不要做了,安心在后宅当个如夫人,妾身也会受不了的!权利这东西就如同老爷捣鼓出来的香烟,接触久了,自然会上瘾,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阿德蕾娜这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看着毛珏被说的坐了起来,坐在他旁边,阿德蕾娜又是继续劝说着,她的话丝丝入扣,就有如说动夏娃的毒蛇那样,听的毛珏沉默不语。
“国松丸可不是什么情场浪子,他是丰臣家主,倭国的摄关,除了北面的德川家将军,西国第一人!现在他也长大了,开始认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了,如果不在他沉迷于权利滋味不可自拔之前,把这个萌芽斩断!日后,东江想要操控,可不那么容易了!”
“我还是觉得不妥!”
毛珏却是依然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国松丸开始长大了,如今他的心理,处于一个青春叛逆期的时候,什么都好显示,好张扬!”
“这个时候要是在他最喜欢的姑娘面前撅了他的面子,这个恨才有可能是一辈子!到时候,东江才可能更加不好把握了。”
别说,毛珏一番话还真说的阿德蕾娜一愣,可旋即,这个贵族出身的洋妞又是狠狠地摇了摇头。
“老爷,绝对不行!不仅仅是丰臣家主一个人的事儿,还关乎到倭国朝廷!那个小天皇对国松丸的操控太深了!如今为了她,国松丸可以挪用府库资金,甚至不惜与甲斐殿这个他的保护人,与丰臣家群臣争吵作对!将来两人都长大了,朝廷不满足当前,野心膨胀要接着插手朝政,又该怎么办?”
“老爷,您的舞台可不是这个小小的倭国,东江早晚有一天需要和建奴决一死战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看着毛珏还是有些犹豫,头一次,阿德蕾娜很是泼辣的点点头。
“老爷,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交给妾身来办吧!”
襦裙往湿漉漉的身躯上一披,头发都没擦,穿上外裳,阿德蕾娜是径直的向外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毛珏还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又是把毛巾往脸上一搭,郁闷的哼哼了起来。
“权力的滋味?权力的奴隶……”
…………
不得不说,虽然决定出手,可是阿德蕾娜的手段绝对高明,她没有赤膊上阵,让人生硬的把什么红莲寺给拆了,而是先是秘密召见津野亲代还有长陆信雄两个丰臣家老臣,含糊不清的授意他们,毛珏对倭国朝廷愈发干涉西国朝政,感觉很不满!
有了这么个授意,让这些丰臣家的臣子们心顿时肥了起来,自以为找到了个靠山。
其实对于朝廷,不管是什么丰臣家,德川家,毛利家,岛津家,所有人都是打着他的大旗又防备着的,毕竟武家的权利来源于剥夺天皇的权威,骨子里,每一个武士都绝不怀念当年为王室公卿当走狗的日子。
镰仓幕府末期,武士们已经尝到这个教训了,后醍醐天皇打着皇室名义号召天下倒幕,大批不满现状的武士加入,结果攻陷镰仓之后,皇室是大搞复古,把武家的土地夺回来要充分分配给公卿,把武士从统治阶层再一次打回到呼之即来,不用了就宰,狗的地位!愤怒的武士旋即倒戈,在室町幕府的开创者足利尊氏带领下逐出天皇,第一次拉开了倭国南北朝的局面。
不然德川家康为何一上任,立马颁布了《禁中并公家诸法度》,连皇室给僧人颁发出家度牒的权利都剥夺了。
这种心理下,阿德蕾娜一撺掇,一群早就不满的家臣顿时闹了起来。
…………
京都,六条城,红莲寺。
稀里哗啦的声音中,已经采购好的木料,被连劈带打砸成了碎木头,甚至那些请好的匠人居然被武士们一顿毒打,赶出了寺庙,甚至本来就破旧的正殿,侧殿还被冲进来的暴徒给砸塌了,本来就日暮西山的古寺,更是宛若遭遇了一场浩劫。
足足生长了百年的樱花树轰然倒下,一身秀美的公服立于旁边,丰臣国松丸的嘴唇都咬在了口中,死死血痕从嘴角流淌下,一双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他身旁,华美的皇室旒服拖地,一双小手束在衣袖中,明正是担忧而内疚的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她方才轻启朱唇,小声的劝说着。
“国松丸,别太难过了,都,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想看什么红莲寺晚,你,你也不会与家臣们对立到这般。”
拳头再一次捏的发出咯咯声音,忽然间,国松丸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倒塌的樱花树根上,一股子血顺着树干枯的脉络流淌下来,常年的逃亡生活,让国松丸的确是个老实顺从的人,可这样人真的要被逼急了,也是极其可怕的。
眼睛都散发着一股子红光,看着山底下还闹闹哄哄的各家臣武士团们,他是硬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来。
“乱臣贼子!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