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站在高处,盯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三万大军。转向高顺问道:“伯平,眭固军队可有什么异常?”
高顺回道:“暂时没有。他们已经与我军对峙三日,两天前有一万左右的士卒绕到我军营后,似乎是想要偷袭。被斥候发现后,他们就就地驻扎了下来,但今早却突然撤走。属下也想不通眭固到底想要干什么?”
吕布点了点头,抬头又向对面望去。眭固大军此刻除前方士卒手持刀盾严阵以待外,后面的或坐或立,全然没有将要打仗的那种紧张感。心里猛然一松,笑着对高顺道:“我看眭固没有要进攻的意图,否则那些士卒看起来也不会那么轻松。”
高顺眉头紧蹙,心中犹豫,想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拱手说道:“主公,属下有一事请求。”
吕布扭头,脸带疑惑道:“伯平,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何必与我如此客气。”
高顺停顿一下道:“主公,我军此刻军心不齐,很多士卒都是新入伍的。如果眭固突然进攻,难保不会有崩溃之忧。属下恳求主公,如果真到了那时,请您率领骑兵速速突围。属下以性命担保,陷阵营必定为您阻挡所有追兵。”
吕布心知高顺所言皆是事实,此时的情形确实凶险无比。但是想让他放弃高顺及陷阵营全体来换取他的苟活,他也确实做不到。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是高顺在他心中早已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对他的倚仗远比任何人都大。
吕布笑了笑,上前用手轻轻的拍了拍高顺肩膀,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此时眭固军阵突然有了变化,前面士卒分到两边,中间空出一个大道,一个人慢步正朝自己军营方向走来。吕布仔细望去,发现来人正是当日给自己送装备的缪尚。
吕布心知缪尚为张扬心腹,挥手让士卒放他进来。
缪尚看了看四周拿着武器站立的士卒,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拱手向吕布道:“吕将军,我家主公在前方亭子设下宴席,请将军拨冗前往。”
吕布脸带笑容,看玩笑道:“辛苦缪主薄亲自前来,不知张兄这次给我摆的是否是那鸿门宴啊?”
缪尚脸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吕布如此回应。拱手回道:“将军莫要玩笑,我家主公一直待将军不薄。河内诸将确实有人进谏想要趁机杀了将军,但我家主公念与将军昔日情谊,断然拒绝。此时邀请也是诚心诚意,将军莫要多心。”
缪尚看吕布沉吟不语,继续说道:“将军,你虽然英勇善战,但是此时军心不稳。军中有三分之一左右为新收降的河内士卒,他们家属都在河内。如果我家主公真要对你不利,何须如此麻烦,直接下令拘捕他们所有亲属,将军队伍瞬间就会哗变。此时两军对峙,终不是长久之计。希望将军看在往日情谊上,相信我家主公,前往亭子一叙。”
吕布低头沉思片刻,转头对高顺说道:“伯平,你好好看护军中,让魏续陪我一起去拜访一下张兄。”
“主公……”,高顺没想到吕布这就答应,连忙出声制止道。
吕布淡淡一笑道:“放心,有缪主薄陪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缪尚脸带笑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魏续率五十士卒跟随吕布一起前往。魏续为吕布妾室魏氏之弟,自其姐姐去世之后就一直跟随吕布。他性情粗劣,不堪重用,但人却忠厚老实,更兼勇猛异常,是不可多得的冲锋之才。吕布因为亲属关系对之十分信任,将自己的亲兵全部交于他统领。
吕布刚走到亭外,只见眭固缓步走来。吕布躬身道:“眭将军,许久不见,你看起来越来越英姿勃发了。”
眭固看到吕布前来,本想上前对其羞辱一番,却不曾想吕布却先抛出这句软话。顿时也不好再发作,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当地。
“是吕贤弟到了吗,快快进来”,亭内传出张扬的声音。
吕布命魏续在外守候,自己独自进入亭内。亭子不大,仅容下数人,除了张扬外,只有两个斟酒的侍女。看到四周完全没有埋伏士卒的地方,吕布心中大安。
张扬看到吕布到来,眉头紧蹙,没有一丝欢喜之色,略略挥手招呼吕布坐下。旁边侍女给吕布倒了一杯酒。
张扬没有理会吕布,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沉闷的气氛使两人也感尴尬。
良久,张扬屏退两个侍女,望向吕布道:“贤弟还曾记得昔日并州之时,我二人俱在丁刺史手下效力之事。”
听张扬提起丁原,吕布脸上微微发烫。虽然刺杀丁原与现在的他无关,但是作为他的一个替代品,自然承载着吕布留下的一切,当然也包含这些不义之举。
张扬没有理会吕布脸色变化,端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当时我为其手下从事,你为主薄。丁刺史手下将领众多,但只有你我二人意气相投,亲如兄弟。后来在我穷困潦倒之时,又是你向董卓举荐我,使我可以领河内太守。贤弟的这份恩情,我张扬永远铭记于心。”
吕布不知以前张扬和自己关系如何,但看到他如此说,想来两人关系定然不错。他连忙拱手向张扬道:“为弟此次来到河内,也多蒙兄长多加帮忙,兄长之恩,吕布也定然铭记在心。”
张扬摆了摆手道:“你我兄弟,这样说话就太见外了。但此次为兄或许真的要对不起贤弟了。”
吕布听到张扬如此说,心中大惊,以为他这是要动手的信号。连忙望向周围,看到并无人前来,心中这才稍安。
张扬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贤弟此次从袁绍处逃回,我知道你军力薄弱,所以允许你在河内招兵。但是此举早已引起我手下众将不服,多次上书请求我诛杀贤弟,我岂能为此等不义之举。但是这样想法的臣子越来越多,我虽为太守,但是也需要他们的支持。此刻我感到了无穷的压力。”
吕布脸色微变,知道张扬这是下了逐客令。但是听到张扬如此的真情表露,知道自己此时已无性命之忧。心中大舒了一口气,换了个坐的姿势,听张扬继续说。
张扬叹了一口气道:“河内处于袁绍、曹操两大势力之间。任何一方倾力来攻,旦夕即可攻下。贤弟与袁绍不和,一旦其扫平公孙瓒,必然以此为由进攻河内,为兄到时就真的就无能为力了。”
吕布听张扬如此说,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无法再假装无知,于是站起身道:“多谢兄长收留之恩,吕布没齿难忘,叨扰多日,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张扬没想到自己还未说出口,却由吕布说出,脸色一窘,说道:“贤弟,我也是无可奈何,你千万不要责怪为兄。”
吕布淡淡一笑道:“兄长多虑了。”
张扬说道:“虽然为兄不能收留贤弟,但却一个去处提供给贤弟。此前李榷、郭汜为了拉拢贤弟,封你为颍川太守。贤弟何不去那里上任?如果贤弟能立足河内,我们两军可以对兖州形成夹攻之势,想那曹操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吕布心想颍川在地处豫州,一直被曹操视为私地,他岂会愿意自己在那里立足?但此时距陈宫、张邈迎自己进入兖州时间应该不长,何不拖到那时再走?吕布下定决心,拱手向张扬道:“兄长,为弟愿意前往颍川,但军中事情繁多。可否给我一段时间时间略做准备,然后在启程前往。”
“当然可以,我也同样不舍得贤弟离开,贤弟多呆一段时间定无大碍。”,张扬没想到吕布这么轻易答应,心情大好,语气带着惊喜。
吕布道:“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兄长,现在我兵少将寡,粮草紧缺,希望兄长给予一些帮助,好让我在颍川尽快立足。”,吕布此刻军力已是大增,但是和曹操对抗,其心中还是没底,只得厚着脸皮想张扬求助。
张扬沉思片刻道:“河内军队大部掌管在眭固手里,我也不好向他开口。但为兄做主,贤弟不用再归还马伦那三千士卒了。另外,我再提供十万石粮草给贤弟。别的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还望贤弟见谅。”
吕布也知道张扬此时的困难,十万石粮草已然不少,足够自己一万余大军五个月所需。于是拱手向张扬拜了一拜道:“多谢兄长”
两人又喝了不少,张扬又谈了以前很多事情,特别是两人之间的情谊。
吕布从中看出张扬和当时相比,虽然变化很大,但其对吕布的友谊确从未改变。吕布想到将来他被杨丑杀死,心中不免有所不忍,遂提醒他道:“小弟有一事埋在心中,不知该不该讲?”
张扬已是微醉,搂着吕布肩膀说道:“我们两人什么关系,有什么话贤弟尽管说。”
吕布道:“兄长为人大度宽容,智谋之士多受重用。但在此乱世,兄长将军政大权全部交由手下,一旦他们图谋不轨,后果将不堪设想,望兄长察之。”
张扬微微一笑,以为吕布是在说眭固,不介意的说道:“贤弟此言差矣!所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连手下都不信任,不用他们反叛,我已是孤家寡人。而且我能力有限,许多事情需要仰仗他们,如果贸然收回大权,形势只会更加糟糕。这点,贤弟就不要多说了,我们今日只喝酒。”
吕布看自己不能说服张扬,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此刻身份尴尬,如此说难免有离间之嫌,于是不再多语,将话题转到其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