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你小子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杨玄琰脾气火爆,说话间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崔耕却赶紧把他拦住了。
说到底,今日杨玄琰之所以和大伴家持打赌,不是贪图他的一根紫玉钗。而是大伴加持在一旁捣乱,不赶紧把他给收拾了,崔耕等人和崔芬见面,会凭生无数波折。
现在事情发展到如此程度,也该见好就收了。
当即,崔耕道:“大伴舍人,您看这样行不行:崔芬郡主既然希望我们留下,说明她还是希望唐人留在此地,陪她聊聊天说说话的。呃……您就请回吧。这根紫玉钗还是您的,打赌一事,咱们也就不再提了。”
旁边的藤野加护也道:“您那根紫玉钗的裂纹,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您大人有大量,还是莫和这几个穷和尚计较了吧?”
“哼,这紫玉钗本来就是我的!只是我大人有大量,不愿意和这几个粗坯一般见识罢了!”
大伴家持得了藤野加护的台阶,弱弱地放了句狠话,就往外走。
崔耕等人也不和他计较,待他走后,开始和崔芬交谈。只是旁边有人监视,也只能说些闲话罢了。
但崔芬见老爹亲自前来,心情放松之下,喜笑颜开是肯定的,午餐之时甚至吃了两大碗米饭。
藤野加护见状,赶紧去向橘诸兄报喜。到了地方却发现,不光是橘诸兄在,今儿上午输了不认的大伴家持也在。
见礼已毕,藤野加护简要地将事情的进展,介绍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见过几个大唐来的和尚之后,崔芬郡主的病,已经不药而愈了。朝野上下,再也无法借此事攻讦于您!”
“哼,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出乎藤野加护的预料之外,橘诸兄的面上不但没有任何惊喜之色,反而面色阴沉无比。
橘诸兄道:“崔芬郡主在我的看护下,状况频出,甚至有性命之忧。最后要靠藤原氏的人救人,朝野上下乃至天皇,以后会如何看待本官?”
“这……”藤野加护无言以对。
大伴家持却看出了便宜,道:“大人所言甚是,这几个僧人为崔芬郡主治好了病,对于您来说,算不得什么喜事。呃……”
说到这里,他忽地欲言又止。
橘诸兄不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怎么在本官面前,还吞吞吐吐的?”
“不是在下吞吞吐吐,实在是有件事,现在还难以确定啊!”大伴家持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才继续道:“在下今日和那几个和尚打赌的事儿,您都听说了吧?其实具体细节是这样的……”
然后,大伴家持详细地将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我始终觉得,凭引用的半阙诗,就能得崔芬郡主垂青,这事儿也太匪夷所思了点儿,恐怕此事大有内情。”
橘诸兄也是心中一动,道:“内情?到底是什么内情?”
大伴家持老脸一红,道“这个……具体什么内情,在下就想不出来了。”
见橘诸兄满脸的不悦之色,大伴家持赶紧补充道:“不过,打死我也不信那几个和尚说的话是真的。只要他们说假话,我就有把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橘诸兄轻“唔”了一声,道:“说下去。”
“大人请想,那和尚宣称,是靠佛法而非诗词治好了崔芬郡主的心病,而宫子太后,得的同样是心病啊!如果让他们去治宫子太后的心病,他们却治不好,会发生什么现象呢?”
所谓宫子太后,就是现如今扶桑圣武天皇的母亲,藤原宫子。圣武天皇出生后不久,藤原宫子就得了精神病。到了现在,母子俩已经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
圣武天皇继位之后,曾经数次传下旨意,招全国名医为宫子太后诊治。但凡能治愈太后疾病的,必有重赏。然而,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让宫子太后的精神病更轻一些,更别提什么治愈了。
橘祝兄听到这里忍眉头微皱,道:“为宫子太后诊过病的人多了,就算这几个和尚治不好宫子太后的病,也不能怎么样吧?”
大伴加持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大人担心的有道理。的确,若仅仅这几个和尚不能为宫子太后治好病,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罪过。但是,若他们事前宣称,对治好宫子太后的病有把握,最后却食言了呢?”
“那怎么可能?到底有没有把握为宫子太后治病,这几个和尚自己心里能没数……诶,有道理啊!”
说到这里,橘诸兄陡然心中一动。
大伴加持道:“大人果然聪明,一点就透。虽然那几个和尚不会主动承诺他们根本就办不到的事情,但您可以帮着他们承诺啊。他们如今就在您的府邸内。您若是上表天皇陛下,宣称是代他们上奏,有信心治好太后的病,陛下岂会不信?到时候,这几个和尚若坚称并无此事,却会被陛下认为是虚言狡辩了。”
“这样啊……”
橘诸兄先是一振狂喜,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迟疑道:“你这个法子好是好,但一切都建立在,那几个和尚没什么真本事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这几个和尚的确是用佛法治好了崔芬郡主的病,那他们说不定就能治好宫子太后的病。这几个和尚立下如此大功,藤原氏不就更加势大难制了吗?”
“大人这么想,实在有些杞人忧天了。想那几个和尚是海盗出身,又能懂什么佛法了?再者,宫子太后已经患病三十余年,请了无数名医诊治,都毫无效果。怎么就这几个和尚有办法,能妙手回春呢?”
大伴加持说的这些话,当然非常有道理。但是,橘诸兄听完了,却目光闪烁,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久久难做决定。
最终,橘诸兄轻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关系重大,本官要和法进大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大伴加持的面色有些尴尬,干笑一声,道:“唐人有句话,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面对如此大事,大人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然而,他此时心里想的却是:该死的法进和尚!看来,在橘诸兄大人的心目中,他的地位要远高于我啊!真是岂有此理!
早晚我得把他给……诶!有了!何必早晚呢,这几天我略施小计,就能取他的性命!
哼,等着吧,崔海和尚、法进和尚!得罪我大伴家持的人,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
……
崔耕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大伴加持惦记上了。最近几天,他要么在如玉楼休息,要么和崔芬说话,小日子过的相当惬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玉楼的守卫森严。到底如何救崔芬出去,他还是毫无头绪。
这一日,有个小丫鬟前来传信,道:“崔海大师,我家夫人有请。”
“你家夫人?”
崔耕当然明白,这丫鬟口中的夫人,是橘诸兄的正妻藤原多比等。与此同时,此女也是藤原四兄弟的亲妹妹。
如今藤原氏和橘诸兄势同水火,藤原多比能到底站哪边,是非常值得玩味的事情。
崔耕迟疑道:“贫僧和夫人素不相识,不知夫人找我,究竟何事呢?”
那小丫鬟解释道:“夫人听闻崔海大师法力无边,甚是仰慕。如今夫人正在后花园怡心亭等候,想听您说说佛法哩。”
崔耕哪会说什么佛法啊,赶紧推脱道:“这就是夫人有所不知了。实不相瞒,贫僧出身海盗,只因鉴真大师用佛法折服了我,我才跟在鉴真大师身边做护法。对于佛法……呵呵,我知道的恐怕还没夫人多呢。”
小丫鬟道:“那也没关系,你不通佛法,总可以跟夫人讲讲你做海盗时候的事儿吧。”
“呃……贫僧做海盗之时的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
小丫鬟深吸一口气,道:“那你就说说,具体如何被鉴真大师收服的,这总可以吧?”
“那是无边佛法所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恐怕贫僧说不清楚。”
……
就这样,那丫鬟极力相邀,崔耕执意不允。
废话,事到如今,就算崔耕是傻的,也明白藤原多比能的邀约有问题啊。
从那小丫鬟和他的对话,就可以出来:藤原多比能的目的是和他在后花园一会。至于具体谈什么,却是不可告人的。
崔耕来扶桑的目的,是救崔芬回大唐,哪有闲情逸致掺合藤原多比能的破事儿?
然而,那小丫鬟坚决不肯放弃。
最后,她俏脸一沉,道:“崔海,你莫忘了,如今你是住在谁的家里面。若夫人一生气,你能有好果子吃吗?”
崔耕正色道:“贫僧乃鉴真大师的首席护法,行得正,走得端,就算夫人恶了我,又能奈我何?”
“哼,行得正,走得端,那可未必……”
说话间,那小丫鬟将手放在了自己上衣的领口上,道:“崔海大师,您说,我若是用力往下一拉,再大叫非礼的话……夫人能否奈何得了你吗?”
“你……你这不是耍无赖吗?”崔耕气急败坏地道。
小丫鬟摆明了要栽赃陷害,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那小丫鬟脖子一昂,道:“莫管我无赖不无赖,崔海大师,您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我……”
崔耕眉头紧皱,字斟句酌地道:“让贫僧去见夫人,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能贫僧自己一个人去,得我们师兄弟几个一块去。若出了什么事情,也免得说不清楚。”
“崔海大师还真够小心的啊。”那小丫鬟娇笑道:“瞧你那点胆子!放心,夫人不是想坑你。”
不是想坑崔耕,自然是想坑别人了。
崔耕将信将疑,和杨玄炎等人一起,跟着那小丫鬟一起,往后花园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