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长安,有两个人笑王侯慢公顷,谁都不愿意得罪,被好事之人称为“两大惹不起。 ”
头一位,是这位苏安恒。他自觉立了擎天保驾的大功,时常夸耀于人前。稍一不顺心,摆老资格,对来人贬损羞辱。
当世大儒,那骂人还用带脏字儿吗?不知多少人被气的肝儿颤。偏偏苏安恒名扬天下,这些人还不敢对其报复,是为一大“惹不起”是也。
第二位,是崔耕眼前的崔汪了。
当初李显被贬到房陵时,地方官府对他的限制约束十分严格,只有房州刺史张知謇和商人崔敬嗣两人对他以礼相待,供给的物品十分丰富。
神龙政变后,李显准备报恩,于是将张知謇由贝州刺史提拔为左卫将军,并赐爵为范阳郡公。
崔敬嗣已经去世,唐宗找到他的儿子崔汪。
但是,崔汪嗜酒如命,实在不能胜任任何实际职务,只好让他当了个五品散官。
崔汪苏安恒更难缠,苏安恒除了爱自夸以外,没啥大毛病,大家顺着他说也是了。但是崔汪醉了了之后,那是个酒疯子啊。皇帝尚且避醉汉,大家能怎么办?
而且,人们也发现了,这崔汪大部分时候是真醉,但有些时候是装醉闹事儿。而偏偏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人们无法跟他计较,也只能敬而远之了,是为第二大“惹不起”。
崔耕拱手为礼,道:“原来是崔大夫,一笔写不出倆“崔”字儿来,咱们俩以后可得多亲多近。”
“你少来那套。”崔汪醉醺醺地又喝了一口酒,斜瞥向崔耕道:“怎么的?听说你今天准备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了?告诉你,旁人怕你,我崔汪可不怕你。今天我可要……可要,那个替天行道。”
尼玛这叫什么事儿啊!
崔耕好悬鼻子都气歪了,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贪赃枉法了,哪只耳朵听到本官要草菅人命了?”
“哎呦呵,你还不承认。”崔汪道:“我来问你,你是不是为了王元宝的案子来的?”
“嗯,对啊。”
“这妥了!王元宝是你的结义兄弟,他犯了案,被抓到了京兆府衙门。你气势汹汹地赶来,难道不是想强行抢人吗?”
“什么抢人啊?我那是怕他受了冤枉。”
“冤枉?谁冤枉他?莫非你以为……魏少尹是赃官不成?”
“这……”
魏知古绝对是清流的清流,当初保护苏安恒更是冒了生命的危险。崔耕再没昧着良心,也不能说人家是赃官。
至于说魏知古和李隆基勾结,找自己的麻烦,这话拿不到台面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官倒不是说魏少尹贪赃枉法,只是,论起断案之能来,恐怕他远不及本官吧?本相心忧义弟,要协助魏少尹断案,有何不可?”
“哼,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崔相有没有想着徇私情?”
“这个问题好办。”崔耕道:“你和苏老爷子都甚有名望,不如在一旁监督。若本官有行迹可疑之处,尽管指出来。”
苏安恒猛地一拍大腿,道:“好,要的是崔相这句话。那咱们现在开始?”
“可以。”
崔耕对苏安恒的心态还是较了解的,这老人家自觉立了大功,而其本身的身份和名望又不适合追逐富贵,于是乎,索性不接受任何官职。
这造成了他一方面要表现得淡泊名利,一方面又渴望出风头的怪现状。
现在,这个案子里甩脱他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还不如主动邀他进来,表现得心底无私天地宽。
双方商议已定,在京兆尹衙门内升堂,开始审理此案。京兆少尹魏知古居,崔耕一行和李隆基等人侧坐相陪。
“威武”
在衙役们的呐喊声,王元宝被带了大堂,双膝跪倒。他面色红润,衣衫完整,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啪!
魏知古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之人,可是王元宝么?”
“正是小人。”
“你到底是如何贪财害命,害死了杨崇义的,还不速速招来?”
“小的冤枉啊!”王元宝道:“在三日前,小的和杨叔叔一起去万春楼饮酒,回来之后,小的回自己的房间睡了。谁成想,叔叔竟会失踪不见啊!还望大人明查!”
“那你可是和杨崇义一起进的家门?”
“这个……”王元宝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道:“小的当日喝的太多,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可有童仆伺候?”
“没有,是我们俩出去喝酒。回来之后,有家里的钥匙,也不用叫门儿。”
“哼,一派胡言!”醉醺醺的崔汪道:“杨崇义家那么有钱,难道没有童仆彻夜值守?还用得找主人自己开门儿?”
王元宝道:“崔大夫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首先,崇义叔叔体恤下人,没有安排下人值夜守门。其次,家的童仆大都被安排去伺候我家娘子了,人手着实不够。”
“杨崇义那么有钱,不能多雇几个人?”
“多雇几个人倒是没问题,但叔叔没有功名在身,宅子太小,地方不够啊!”
在大唐,的确有一段时间,风气奢靡,富商的地位堪王侯,但那是在开元后期以及天宝年间。
至于现在?淄州天高皇帝远,没那么多讲究。但在长安,天子脚下,杨崇义的宅子还是要按照大唐律法的要求:平民百姓的宅子“堂屋不得过三间两架,门屋不得过一间两架”,“不得建门楼”等等。
所以,他的宅子着实不大,远不能和他的财力相匹配。
崔汪被王元宝堵得恼羞成怒,道:“你还敢犟嘴?俗话说得好,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虫,不打不行!来人,把他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给我狠狠地打!”
“我看谁敢动手?”崔耕道:“按我大唐律法,讯问罪囚,必先以情,审其辞理,反复参验,犹未能决,事须讯问者,立案,取见在长官同判,然后拷讯。现在王元宝有问必答,没什么疑点,更谈不证据确凿,为何动刑?”
“废话,他们俩人,一个失踪了,一个还活蹦乱跳的,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那兴许是另有凶手呢?”
“还能有谁?”
崔耕白眼一翻,道:“那本官怎么知道?还得详细查验一番。”
“姓崔的,我看你分明是包庇王元宝!你这个赃官、狗官,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你……”
崔耕真是气的够呛,尼玛这崔汪完全耍酒疯,不讲理啊!不愧叫“汪”,简直是一条“汪汪”叫的疯狗!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
要说崔汪和苏安恒都被李隆基收买了?崔汪可能,苏安恒则几乎完全不可能。充其量,李隆基是通过三寸不烂之舌,给他灌了**汤,因势利导而已。
现在问题来了,李隆基能利用他,自己不行?不见得吧?
想到这里,崔耕冲着苏安恒深施一礼,道:“苏老爷子,事到如今,本官真是无以自辩,您说几句公道话?”
尽管对崔耕的初始印象不好,但是,听了崔耕的这番话后,苏安恒的心里是别提多痛快了。
崔耕是谁?当朝宰相,安乐公主的夫婿,平阳公主的夫婿,在民间传说里,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的存在。
这么大的人物,要自己主持公道?传扬出去,自己这名望……那还了得吗?这种机会焉能错过?
他美滋滋地轻咳一声,道:“崔大夫还请稍安勿躁,老夫以为,现在说崔尚书是包庇王元宝,实在有些牵强了。事关重大,咱们得从长计议。”
崔汪这才气势稍敛,恨恨地道:“好,我听苏老爷子的。但是,从长计议,怎么个从长计议法呢?”
苏安恒道:“呃,依老夫之见么,先把杨崇义找着才是正理,现在他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那到底如何找杨崇义的下落?”
苏安恒一指崔耕,道:“这要看名闻天下的崔青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