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福哭泣道:“母后母后,她要杀我啊!她说都是我告密,才累得邵王惨死,要拿我给邵王抵偿兑命,父皇都快被她说动了。现在我处境艰难,连一份厚礼都备不出来。还请妹夫看来一家人的份儿上,在母后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吧。”
“这样啊”
崔耕稍微一转念就明白,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李重福的老婆,就是张昌宗的侄女张英霞。而邵王李崇润,恰恰是因为说张家的坏话,被张昌宗杀死的。
那么,告密之人,是否就是张英霞呢?李重福是否参与此事了呢?
可能性都不小。
毕竟,只要李重润活着,他就是李显当然的继承人。而李显当时已是太子,武则天死后,他登基坐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通风报信,既讨好了张氏兄弟,又能接替李崇润的位置,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了,这只是个猜测。也有可能,李重福是冤枉的,韦后纯属自己的儿子死了,迁怒李重福。
在历史记载中,自从李崇润死后,韦后就对两个年长的庶子越来越看不顺眼,流放了一个,逼反了一个,只有北海王李重茂还是个孩子,才幸免于难。
也正是因为李重茂太在李显驾崩之后,镇不住局面。李隆基趁机发动政变,将韦后、李裹儿等人全部杀死,李显这一家,算是绝户了。
想到这里,崔耕忽然发现,一个十分严峻的事实,摆在自己的面前要不要彻底改变历史,阻止李隆基称帝呢?
这样干,弊端当然不少。
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闹,基本上不影响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若真的大幅度改变了历史,可就跟其他人完全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了。
另外,李隆基可是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好皇帝,就算他在晚年昏庸,引发了安史之乱。换一个人做皇帝,还未必干的比他好呢。
当然了,改变历史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自己和李隆基的关系,绝谈不上好,甚至多有冲突。
其次,自己娶了李裹儿,李隆基登基之后,能容得下自己掌权?完全不可能。
在历史上,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交好,薛崇简甚至为了李隆基,对抗太平公主,参与了李隆基对付太平公主的“先天政变”。
但是,李隆基又是如何报答薛崇简的呢?表面上宣布将他“视同皇亲”,实际上却将他贬官出外。最后,薛崇简在袁州别驾的位置上郁郁而终。
薛崇简尚且如此,何况自己呢?
一时间,崔耕还真是难以决断。
李重福见崔耕沉吟不语,着急地道:“怎么?崔相也觉得的确是我害死了邵王?小王可以对天发誓,此事完全和我无关!”
“发誓倒是不用。”崔耕道:“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崔相尽管问。”
“听说,你和牛仙儿情投意合?对她爱若珍宝?”
“确实如此。”
“那你和王妃张英霞的关系怎么样?”
李重福叹了口气,道:“她?她是我的结发之妻,张昌宗的侄女儿。当初,是父皇和母后做主,促成了这桩婚事。我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凑合着和她过吧。”
“这样啊”崔耕慢悠悠地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杀妻明志呢?”
“什么杀妻明志?”
“张昌宗和当今天子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如今他已经倒台,他的侄女儿却依旧是你的王妃,这不妥吧?陛下没立你为太子,这是不是原因之一?皇后有没有拿这个理由做文章,攻讦于你?现在皇后步步紧逼,难道,你就从未想过,要杀了张英霞,给自己稍解压力吗?”
“没有,绝对没有!”
李重福忽地站起来了,冷笑道:“难不成,这就是崔相给小王出的主意?嘿嘿,男人不能为自己的女人遮风挡雨也就罢了,还要用她的血换自己的安全。不好意思,这个主意,您想得出来,小王却做不来。今天算小王白来一趟,告辞!”
言毕,满脸铁青,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
“慢来!”崔耕赶紧把他拦住了,满脸堆笑道:“王爷莫着急走啊,下官说过,要救你就只有这一个法子吗?”
李重福驻足,道:“什么?你还有别的法子?”
“不仅仅是有别的法子,而且”
略顿了顿,崔耕面一肃,伸出手去,正道:“恭喜你,谯王千岁,您通过下官的考验了。我现在终于可以确认,您不会为了荣华富贵杀害自己的亲弟弟。事实上,如果你用了刚才我出的那个法子,下官才会袖手旁观哩。一个生性凉薄之人,根本就不值得下官去相救。”
李重福虽然不知“握手”的礼节,还是会意地伸出手去,道:“这么说,崔相是同意帮我了?”
“当然。”
“那你准备用什么法子,解决母后对我的误会?”
“这个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崔耕的法子倒是不少,但想起到什么显著作用却算是非常难,包括他之前出的那个“杀妻明志”的法子。
关键在于,韦后怀疑李重福诬陷李重俊,跟疑邻偷斧的心理作用差不多,无论李重福做什么,她都会怀疑李重福之所以这么做,是心中有鬼。
最终,崔耕决定三管齐下。
首先是自己这边给李裹儿吹枕头风,让她帮李重福在李显和韦后面前说好话。韦后那的效果暂且不论,李显对这个女儿宠溺异常,绝不在韦后之下,李重福的这条小命儿算是暂时保住了。
其次,让李重福上本,请李显将李重润的灵柩由洛阳迁到乾陵陪葬,并特恩“号墓为陵”。
“陵”是帝王之墓的专用名称,算是李重润能得到的最大的“死后哀荣”了。希望韦后得知此事后,能稍解心中的不平之意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李重福上表,请立李重俊为太子,表明自己绝对无意太子之位。
三招齐出,韦后暂时消停下来,李重福渐渐稳住了阵脚。
崔耕也只打算帮到这了,毕竟到底是保李重福为帝,还是顺其自然,眼睁睁地让李隆基为帝,他还没拿定主意。
然而,就在他的注意力牵扯进这场太子之争的时候,混不觉,背后有敌人向他露出了獠牙
这一日,承天门外。
咚咚咚
青天白日,登闻鼓响彻九重。两三百衣衫褴褛的百姓,男女老头皆有,跪倒在地,大声哭号。
为首一人,看年纪在四十来岁,身材粗壮,皮肤黝黑。
他一边用力敲着登闻鼓,一边高声喊,道:“冤,冤啊!宰相崔耕、安乐公主强夺民田,长安县不敢管,刑部装聋作哑,御史台噤若寒蝉。还望陛下为小民做主,给我们这些小民一条活路啊!”
还有这事儿?
围观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暗想,崔耕富可敌国,能干出来这么没品的事儿来?恐怕其中大有蹊跷啊。
但是,看那汉子的所为,又不像做伪。到底孰是孰非,今天恐怕是有场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