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祚见崔耕找李良弼的麻烦,不由得心中大喜。 自己为什么纡尊降贵,出迎崔二郎?还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现在必须加以弥补吗?但人家刚才受了那么大委屈,这种弥补会不会接受,还真不好说。现在好了,替罪羊来了!
他朗声笑道,道:“怎么?崔著作不认得此人?我告诉你,此乃大名鼎鼎地“李拾遗”是也!哈哈!”
他一边出言讽刺李良弼,一边猛冲着乞比四羽猛打眼色。
乞比四羽会意,毫不犹豫地配合道:“崔著作可曾听过李拾遗的典故?话说五年前,他官封右拾遗,出使突厥……到了最后,您猜怎么着?可不得了,这么一大盘子屎,都被李拾遗吃光啦!”
顿了顿,他竟然左手虚托,右手比划,模仿起李良弼吃屎的动作来,继续道:“哎呀呀,这屎太多了,我吃不完怎么办?不行啊,突厥人的刀子在那呢,吃不完也得吃!嗯,还别说,这突厥人的屎吃多了,也不算太难咽嘛。”
乞比四羽是靺鞨人,按照靺鞨习俗,他把前面半边脑袋剃得曾明瓦亮,后面梳了不少小辫子。在汉人看来,未免有些滑稽。
这下子手舞足蹈,小辫飞舞,再加上不少李良弼的内心独白,看起来真如百戏团里的小丑一般。
在场的众人无不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李良弼则羞得满面通红,期期艾艾地道:“那……那不是人屎,是羊粪。粪和屎……能一样么?突厥人还靠着羊粪御寒哩。”
“哦,敢情这羊粪和人屎不一样,某家受教了。”乞比四羽先是装模作样地深施一礼,然后故作好奇道:“李大人,敢问这羊粪和人屎的味道,到底有何不同啊?咱们这只有您有经验,就说出来,让大伙长长见识呗……”
哈哈哈
人们再次轰然大笑。
李良弼直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的,发作道:“有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啊?!生死间有大恐怖,我就不信了,易地而处,你们钢刀临颈,能宁死不吃屎?谁敢说这话,站出来啊,站出来啊!”
他这番话还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顿时笑声一滞。
狄仁杰甚至感觉自己刚才的所为有些不妥,还准备给这家伙致歉呢。
可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淡淡地声音响起
“钢刀临颈,能宁死不吃屎,这样的人不多见。但是,没有钢刀临颈,却为异族卖命,残害我中原百姓,这种人也不多见吧?”
说话的更是崔耕崔二郎!
如果说“李拾遗”的典故是打李良弼的脸的话,崔耕刚才这番话,就是直接要他的命!
李良弼心中一震,沉声道:“崔著作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还什么意思?”崔耕伸手点指,道:“本官说,你李良弼早已投降契丹人,成为孙万荣的走狗,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大放厥词?”
李良辟能被武则天提拔为右拾遗,当然也不是纯粹的草包一名。
他心思电转,自觉没什么把柄被崔耕抓住,冷笑一声道:“哦,本官明白了,崔著作是因为我刚才不让你入城,有意报复啊!”
“报复你,放心,本官还没那么无聊。
崔耕伸手一指孙立平,道:“大家难道不觉得契丹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吗?他们来得早了,难免被我军发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来得晚了,又赶不上趟。这么不早不晚的,只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孙将军,你告诉大家,是谁给你通风百信得呢?”
檀州城门虽然被封死了,但之前还是撒出不少游骑出去,侦查敌情。孙立平只知道周军内部有人给通风报信,但这些内奸的幕后主使是谁,他就不甚了了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顺着崔耕的意思说话啊。孙立平马上就伸手一指,道:“是李良弼!”
“我……”
李良弼心中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心中暗想,我一个小小是录事参军,就是想给你通风报信,也没那么大实力啊。这分明是李多祚干得好不好?
但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事儿想解释清楚,还真么那么容易。
他急中生智道:“你现在和崔二郎是一伙的,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能做证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能做证人,还有三人证实,两人证虚呢。”
崔耕懒得跟他磨牙,道:“要证据还不简单?本官现在就去你的府邸搜查一番。人证物证俱在,就由不得你抵赖了。”
李良弼可是真急了,道:“我乃朝廷命官,没有确切证据,凭什么搜我的府邸?”
“当然是凭这个!”
崔耕一伸手,就把武则天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拿了出来。按说找着了壁龙,他就该把这块金牌缴回去。不过,他先是装病,后是被催着出使突厥,竟被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
崔耕胸脯一拔,傲然道:“本官还有一个职司,是太子左监门率府副率,负责监察百官。当初我持着此牌,连推事院都闯过,更何况你李良弼的宅子?”
李良弼的宅子哪经得起查啊,李多祚脸色巨变,冲着乞四比羽一使眼色。
乞四比羽马上就横眉立目地道:“崔著作人称崔青天,断案从无差错,我信他!好啊,姓李的,你竟然背叛祖宗,做了契丹人的走狗,俺岂能容你!”
噗
说着话,他猛然前冲,手起刀落,将李良弼的脑袋砍落!
狄仁杰明白,李良弼通契丹那不一定,但通李多祚准备坑崔耕一把,那简直是肯定的,算不得多么无辜。所以,尽管早就看出了乞四比羽的小算盘,也并未相拦。
他挥了挥手,道:“把李参尸身军拖下去,交给他的家人,好生安葬了吧?”
然而,这个命令也没执行下去。
崔耕等人和狄仁杰一起,入了檀州城,城内百姓们竞相来看崔著作,甚至摆出了精美的食物相请。
所以,这支队伍入城之后,走得特别慢。
忽然,有人指向东北方向道:“看,那是什么?是谁家起火了?”
“咦?可能是那个契丹狗腿子李良弼家,这真是报应啊!”
“却实是他家,这畜生竟敢准备把咱们卖给契丹人,真是死有余辜。”
“反正他是独门独户,谁也别去救火!烧,把他们全家全烧光吧。”
……
百姓们议论纷纷,狄仁杰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当然不相信什么“报应”之类的鬼话,毫无疑问,这是李多祚出手,要把李良弼勾结契丹的证据全部毁掉。
对,就是勾结契丹。
要是仅仅勾结庐陵王的话,李多祚杀了李良弼,就给了崔耕一个足够的交代,根本就不需要再使这种手段。
现在问题来了,李多祚位高权重,肯定需要和契丹人配合。但李良弼就是一个录事参军而已,李显有必要让他和契丹人直接联络吗?
难道说……他不是李显的人,而是真正的契丹走狗?所以,他府邸里既有和李多祚勾连的证据,又有和契丹人勾连的证据,李多祚怕引火烧身,才这么做?
但还有件事解释不清,崔耕刚才怎么就那么肯定李良弼是契丹狗?他是故意攀扯,还是真的知道点什么?这个崔二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要高深莫测得多呢。、
其实狄仁杰哪知道,崔耕之所以这么肯定,完全是根据后世的记载。
按照原本的历史,李良壁会被契丹人抓住,做了契丹人的走狗,被派去劝降周军。
他说什么“孙万荣的孙,就是猢狲的意思,不可抵挡。“萬”呢,就是“草里”两个字。整个名字就是,猢狲不可抵挡,只有躲在草莽间,才能得以活命。”
还别说,鹿城县令李怀璧真被他忽悠瘸了,主动投降了契丹。
武则天打败契丹后,,将李良壁和鹿城县令李怀璧全部抄家灭族。
现在历史已经改变,崔耕心中猜想,李良壁这厮是不是曾经被契丹人俘虏过,甘愿投降契丹,才被放回来,任檀州录事参军呢?嗯,很有可能。要不然,李显又不是饥不择食,怎么可能把这等声名狼藉的人物收在夹袋中?
当然了,也可能是我猜错了。但我现在又不是法官,只是想出口恶气而已,又何必搞得那么证据确凿?
想到这里,崔耕才直接开口,说李良弼做了契丹人的走狗。从李多祚后来的表现来看,他还真没猜错。
……
……
百姓们虽然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但崔青天先是以一敌千,后来连手指头都没动,就让大汉奸的家里遭了报应,简直太神奇了,情绪更是激动,纷纷往前涌,想要看清楚崔青天的真容。
这是好事啊,官兵们也不好拦,到了最后,百姓们越聚越多,整支队伍竟然一点也无法往前挪动了。
狄仁杰见不是事,高声道:“诸位檀州父老,崔著作一路辛苦,还请大家让一让,让他赶紧进衙门,好好休息一番吧。要不然累坏了崔著作,我大周岂不丧失一栋梁之材?”
人群中马上就有好事之人道:“狄相爷也认为崔著作是栋梁之材?不知假以时日的话,他能否赶得上您呢?”
狄老头对崔耕有愧啊,当即有意拔高崔耕,道:“又何必假以时日,就是现在,崔二郎之才也绝不在老夫之下!”
张九节当然知道狄老头怎么想的,他也对崔耕有愧啊,效仿道:“诸位,崔著作不仅是治政之才出众,就是武略也颇为不凡。至少本总管承认,在我之上!”
张九节打退了契丹人的三次进犯,名扬天下,如今已经隐隐然被大周的第一名将。
好么,这么一来,崔耕简直文不让狄仁杰,武不让张九节了,这也太夸张了。
百姓们倒是无所谓,崔耕可受不了啊。
他赶紧道:“二位大人太看得起下官了,下官愧不敢受。别说什么之上之下之类的话,就是说“和二位相比”,小子都连想都不敢想。”
“哪里,崔著作过谦了。”李多祚忽然插话道:“本将军也认为崔著作实在是我大周了不得的人才,刚才两位大人说的,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算太过分。”
狄仁杰忽然感觉有些不妥,自己一个人说,还能被解释成提携后辈,人们尽管高看崔耕一眼,但不会把这几句话当真。但现在清边道三巨头都表态了,简直有把这些话给做实的意思,完全是过犹不及啊。
该怎么再说几句话,圆回来呢?
还没等狄仁杰想清楚呢,李多祚又出幺蛾子了,道:“崔著作如此大才,本将军身是仰慕。我有一女,年方二八,薄有姿色,不知能否有幸,嫁入崔府为妾?”
仰慕?仰慕你妹啊!我一个小小的五品著作郎,凭什么让你三品大将军仰慕?
有幸?有幸你个鬼啊!三品将军之女,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很显然,李多祚这厮是没安着什么好心!
崔耕赶紧推脱道:“李将军说笑了,崔某官微职小,年少得薄,怎么可能有如此福分?。”
“不,本将军没开玩笑。”李多祚伸手往远方一指,道:“崔著作请看……她不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