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卓就站在城头。
一如最开始那样，张开双手，闭着眼，以谁都想象不到的从容，迎接这最后一潮的洗礼。
漫天激流从他身边奔腾而过。
怒涛掠起他的发丝，鼓动着他的两袖衣袂，看似汹涌澎湃的潮水，然而在流经苏卓身边的时候，却好像在主动避让着苏卓一般，不会伤他分毫。
苏卓并未感受到任何压力。
蜇龙潮之所以令人敬畏，不仅因为蜇龙潮水拥有磅礴的气机，而且还因为其中蕴含着惊人的气运。
当潮水从苏卓身旁奔涌而过的时候，他能够模糊的察觉到一股股气息涌入到体内。
这些气息很特别，与灵气抑或是真元都不一样。
他只能在这些气息进入体内的一瞬间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当它们进入身体之后，便会瞬间化开，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只是他的一种错觉。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没有感受到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变化。
丹田内也没有凝练出更多的真元。
不过他很肯定，这些气息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此时他的识海中，已经满是妖异的红芒，光芒正来自那半颗不断流转的妖珠，随着体内吸收的气息越来越多，妖珠上的光芒也变得越妖艳。
苏卓猜测这些气息，应该就是所谓的气运。
当腾龙潮到来的时候，苏卓原以为自己还会再次前往那个诡异无比的天地，见到那团神秘却强大的光影，结果却并没有。
这让他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妖珠竟然有了反应。
苏卓不知道是潮水中蕴藏的强大气运引动了妖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的，比如说幻境世界里的那道光影，或者是那轮高悬于万丈虚空、似是被谁咬了一小口的诡异明月。
这半颗妖珠很不一般。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也很不一般。
他在合意境的时候，就已然脱凡，拥有瑶真境修士才有的识海，识海中还有来历莫测的妖珠，而且还是一个生而无丝毫气运之人。
苏卓蹙起了眉头。
他想到了一个看似很自恋的问题——为什么他会这么特别。
因为他娘是永徽王朝的长公主，他爹是昊山剑宗千年不遇的绝世天才？
他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正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腾龙潮过了。
苏卓缓缓睁开眼。
他就站在三十三丈的望海城城头，睥睨万丈波澜的东海。
识海中的妖珠又有了动静，一丝丝诡异的力量从妖珠中产生，奔流到他的丹田之中，他的修为正以惊人的速度暴涨着。
阴翳的云雾缓缓散开，露出浩宕青天。
天地开阔。
当无数视线齐齐落在苏卓身上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竟直接达到了如念境巅峰，距离灵桥只有一线之隔。
……
……
城头上站着四个人。
张道陵、吴言、周策，还有苏卓。
此番登城观潮的翘楚一共三十四人，迎着惊蛰潮成功登城的仅有二十余人，云海潮后剩下十人，而经过最后一潮的洗礼后，依旧站在城头，观尽蜇龙潮的只有这四个人。
前面三人，都是毋庸置疑的妖孽。
尤其是张道陵与吴言二人，他们二人能够观尽蜇龙潮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至于周策，则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然而苏卓就不同了。
在蜇龙潮刚开始的时候，认为他能够御剑上城头的人都为数不多，更别提是观尽蜇龙潮了，这是天下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赵廷不知何时已经从角楼里出来了，他紧紧望着城头的那个少年。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太小瞧这个少年了。
望海宴之后，他见了苏卓一面，告诫他不要好高骛远，妄图一步登天。
他认为苏卓不应该勉强登城。
在他看来，苏卓之所以想登上城头，只是因为年轻气盛。
然而观尽蜇龙潮的四人里，便有苏卓一人。
事实证明，是他错了。
尽管不知道苏卓如何做到这一点，但无疑是个很大的惊喜，哪怕苏卓最后没有加入他们玉澜殿一脉，但至少也会让玉京殿的人头痛。
赵廷看了商清璇一眼。
这时候才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会将苍岚剑借给苏卓。
苏卓不仅拿得起苍岚剑，而且也完全配得上苍岚剑。
上清宫的弟子大都神色复杂，对于这一次的蜇龙潮他们根本不抱有期望，商清璇和李虚都放弃了，只剩下苏卓一个人，即便登上城头也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在天下人眼前哗众取宠的笑话。可谁能想到，苏卓观尽了蜇龙潮，还给上清宫挣了个大脸！
李虚面沉如水，那双本就诡谲的重瞳多了几分阴鸷之后，变得越发深沉。
……
……
如今在望海城当中，内心最不平静的，应该就是城头上的另外三人了。
天下人只知道苏卓观尽了蜇龙潮，却不知道苏卓如何撑过最后一潮的。
他们三人尽管都没有看到潮水内的画面，但都能感受到苏卓的气机变化，周策修为比不上吴言与张道陵，可他有剑灵林依陌，林依陌也能够详细的感知到苏卓在浪潮中的气机变化。
从腾龙潮落下到结束，苏卓的气机一直平稳无比，与他们三人比起来，苏卓才更像是真正的观潮人。
坐看云卷云舒，听凭潮起潮落。
而且，更加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苏卓竟然一口气直接到了如念境巅峰，要知道他不到一个月前才入如念。
观潮，得到的只是气运，并非是能够立竿见影提高修士修为的灵气甚或真元。
苏卓如何做到的？
苏卓拔起插在地面的苍岚剑，便准备御剑下城头，却忽然听到张道陵逼音成线的话语：“关于蜇龙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扭头看了张道陵一眼。
张道陵目光很平静，嘴唇微动：“一来，你观潮太轻松了，二来，你直接到如念巅峰了，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苏卓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纵剑飞下城头。
张道陵却不引以为意，望着苏卓纵剑离开的背影，目露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