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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苦涩的人

    拿着老司阍的书信,鱼弘志的脸瞬间被一种苦涩的笑容所占据。李牧的主意虽然可行,可是谁敢提出来?鱼恩本来就让皇帝忌惮,再把他的家人送去,这不是正中鱼恩下怀,让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起兵造反么?

    苦涩的不只是鱼弘志一人,还有皇帝唐武宗。看着手里的两封奏疏,他的脸上除了愤怒,也就只剩下苦涩而已。

    一封奏疏是刘禛的自陈,他说自己之所以叛乱,不敢带着刘家人进京述职,是因为叔父在世的时候太过正直,屡屡因为维护皇家而冲撞宦官,咒骂那些不为朝廷出力的尸位素餐之辈。也正是因为这样,朝堂上下才会异口同声的说叔父想要谋反。如今虽然自己想要进京述职,以表忠心,可是如果贸然进京,这些宦官肯定不会放过刘家人。他请求唐武宗准许自己接任昭义节度使,好给他们一族留条活路。

    这封自辩的奏疏倒还在情理之中,唐武宗也能预料的到。可是另一封奏疏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是他苦涩的来源。

    第二封奏疏来自于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他上奏的原因是想为刘禛伸冤。刘禛刚一叛乱,他就上奏为其伸冤,这其中的猫腻,估计傻子都能猜出来。

    苦涩的人不只是他俩,还有相爷李德裕。同样也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他的便宜侄儿,李玉寄给他的。

    信中李玉的言词很是谦卑,先承认自己以前做错了,对不起叔父的栽培,对不起皇帝的天恩,更对不起父亲的宠爱。自己一直有心悔改,可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听闻刘禛叛乱的消息,就急忙跑到魏州劝说何弘敬帮着朝廷平叛。希望叔父能帮自己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能让自己用平叛的功勋,抵消原来的罪责。

    让李德裕苦涩的并不是侄儿真心或者假意的幡然悔悟,也不是侄儿让自己难以启齿的帮助,而是侄儿这种一日千里的速度。

    刘禛才叛乱几天?就算有人昼夜兼程的给李玉送信,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魏州,再给自己送信。用屁股想他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清河崔氏的事情。

    倒也未必是清河崔氏明知不报,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崔郸心疼自己的女儿,派人秘密的将李玉夫妇接到了魏州,把他俩藏在这种皇权够不到的地方。

    最苦涩的人还不是上述这三个,而是陇右道行军大总管鱼恩。此刻他也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论恐热的信。

    在信中,论恐热大谈特谈唐朝和吐蕃的传统友谊,强烈谴责原来吐蕃赞普乘虚而入,抢占大唐土地的行为,并且强烈支持唐朝收复故土的正义之举。

    论恐热说自己本应该将大唐的故地都还给大唐,只是如今吐蕃大权旁落,自己有匡复社稷的重任,这些大唐故土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他希望大唐能给自己一点时间,等自己匡复社稷之后,定然将这些土地拱手送还。作为诚意,他愿意先帮着大唐收复西域。

    让鱼恩苦涩的倒不是这封信,而是陪着他看完这封信的人。

    一袭白衣的驸马爷刚开始沉思,就听到李牧的声音:“好一个论恐热,他这是想借大唐的刀来斩尚婢婢。就算咱们能收回西域,到时候他夹在大唐与西域之间,咱们再想回来可就难了。郎君若是想清君侧,少不得又会多一份险阻。”

    好不容易被书信淡化的悲伤,因为李牧轻描淡写的清君侧三个字,又给勾起来,而且其中还夹杂了许多无奈与苦涩。

    他知道李牧是可以加上这三个字,也知道李牧这么说的用意,可是他真的懒得去解释,因为他的心已经凉了,他的心已经累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驸马爷,已经变得迷茫了。

    自己领兵在外,家人却被这么不公的对待,罪魁祸首却只落得个安度余生的下场,他又怎能不迷茫?此刻的他,不知道这个王朝还有没有必要再守护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下去,会不会酿成更多自己这种悲剧。

    虽然因为心里的责任,他还想按照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可是他忽然觉得另一条岔路似乎更好。在两条路之间迷茫的驸马爷,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把书信包好,说出他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派人送出去,这件事情干涉太大,还是交给圣上定夺的好。”

    说完话,他也不理会李牧如释重负的表情,独自去煮他的面条去了。

    把面团里加入鸡蛋,擀城面片,再切成宽面条,然后放入锅里煮熟。煮熟后捞出来,放入清水中快速冷却。

    虽然因为豆油的存在,他用的已经不再是最初的羊油,可是步骤还是一样的。将油放入锅中,加入葱姜蒜爆锅,再加入花椒,麻椒,胡椒,韭菜末和胡瓜丝,盐。

    再把这些东西浇在面条上,一碗香喷喷的油泼面就做成了。

    做好面条以后,鱼恩将它摆在案上,那里本该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此刻却少了那些行军文书,被一块空荡荡的牌位所取代。

    牌位上面写着,恩父泾阳县男郑粹之位。

    郑粹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拼命的护着自己,既对自己有恩,又如父亲对儿子一般无私的对待自己,所以他在灵牌上加了恩父两个字。

    让他追悔莫及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如父亲一般的人,为自己操劳了大半生的人,自己却从未花过时间去照顾他,去陪他,让他享受过一天老人应该享受的天伦之乐。

    也许,这辈子自己唯一为他做过的事情,就是为了满足肚子里的馋虫,顺手做过的那碗油泼面。

    看着鱼恩又给做了一碗油泼面,又给家老斟上一杯清酒,李牧无奈的摇摇头,退了出去。他不知道鱼恩要这样消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出的那个主意到底是不是可行。

    也许他还良心未泯,记得当初与我的承诺吧,不然他今天也许会是另一个选择,李牧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