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势狸猫凶似虎,落配凤凰不如鸡。
凤凰落配都不如鸡,更别说仇士良这个太监。
自从被明升暗降以后,护国公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唯一的幕僚也跑了,左厢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也消失了。眼看着自己已经变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神,他忽然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死皮赖脸留下来的必要,主动致仕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乎,曾经叱咤风云的护国公,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开始他人生中唯一的下坡路。
给护国公送行那天,有头有脸的宦官都去了,就连老对头鱼弘志都没落下。太监是个很特殊的群体,因为身残,大家通病相邻。也正是因为这样,或许大家政见不同,或许立场不同,但是人家已经主动致仕,黯然收场,于情于礼大家都会去送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仇士良留下他那篇告诫后宦官们的警示名言:“不要让天子闲着,应该常常以奢靡来掩住他的耳目,使他沉溺于宴乐中,没工夫管别的事情,然后我辈才能得志。千万不要让他读书,不让他接近读书人,否则,他就会知道前朝的兴亡,内心有所忧惧,便要疏斥我辈了。”
虽然对这番话嗤之以鼻,但是鱼弘志也没有驳斥他,毕竟人家已经这样了,没必要让他下不来台。既然主动致仕,给个风光的过场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送走仇士良以后,他把这番话原封不动的告诉正在麟德殿办庆功会的唐武宗。
“呵呵呵……”
闻言唐武宗先是一阵冷笑,随后略带嘲讽的说:“护国公还真是心怀天下,临走也不忘给大唐添点麻烦。”
“立场不同而已,护国公看到的宦官的权利,圣上看到的是大唐。”
也许在别人听来,李德裕这番话是在为仇士良开脱。但是在鱼恩听来,相爷是在变着法的说仇士良不适合掌权,唐武宗做了个英明神武的决定。
……
“朕想要派太仆卿赵蕃出使黠戛斯,用朕的册封,换回他们控制之下的安西四镇与北庭。”
在唐朝,四方蛮夷虽然多有不臣之心,但是有一个规矩始终没变。那就是,人和外族的首领都会努力求大唐的册封。有册封的才是名正言顺,没有册封的人根本无法服众。黠戛斯刚刚占领漠北,急需大唐皇帝的册封安抚各个部落。
当然能让唐武宗有这个想法还有些别的原因,背景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首先,自称李陵后裔,与自称李广后裔的大唐皇族可以说是同根同源。
这种说法虽然有点鬼扯,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李陵被匈奴单于封为右校王后,负责管辖当时被匈奴征服的坚昆一带地区,而坚昆正好是古称。另外,黠戛斯人大多为赤发绿瞳,而自称是李陵后裔的黠戛斯人则为黑发黑瞳,明显具有同黄种人混血的特征。因此,黠戛斯酋长自称是李陵的后裔,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再加上黠戛斯以前与大唐颇有交集,至始至终都对唐朝恭敬无比,刚刚占领漠北的第一件事也是遣使来朝,足可见他们对大唐的恭顺。
在这种背景下,唐武宗的想法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可行性也是相当的高。
“相爷是什么意思?”
麟德殿里虽然只有鱼恩和唐武宗两个人,但是鱼恩绝不相信自己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劳,总是掩盖不了自己资历太短的这个事实。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没有足够治理国家的经验,自己考虑事情肯定不会有李德裕这种老狐狸全面。
唐武宗也不瞒着他,直接回道:“文饶问了朕几个问题,朕无从回答,这才找你来问问。只有解决这几个难题,他才会同意朕接受黠戛斯这份大礼。”
对于这个回答鱼恩并不意外,马上回道:“皇兄请问,臣知无不言。”
“文饶与朕说,安西距离京师七千多里,北庭五千多里,就算黠戛斯人愿意给,咱们也不应该收。一旦收复,就必须复置都护府,用过万兵力驻守。他问朕,对于这种与大唐遥遥相望的飞地来说,从哪里调兵驻守?粮草又从哪里运送?如果朕耗费钱财博得一个收复故土的虚名,致使国库空虚,国祚不稳,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李德裕这一连串的问题不止难住了唐武宗,还难住了诡计多端的驸马爷。有些事情实实在在摆在那里,不是一两个建议就能解决的事情。
就算可以从黠戛斯借路运送粮草将士过去,本土外面的飞地难免也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麻烦。最简单的例子,万一吐蕃去攻打怎么办?安西四镇与北庭距离长安太远,等这边收到消息,估计那边已经城破人亡了。
思量好半天,鱼恩只能叹息着说:“圣上看到的是国土,相爷看到的是连年的事故已经让大唐虚弱不堪,百姓需要休养,国库需要充实。”
“臣虽然也很想收回故土,但就现在的形式看来,相爷的选择并没有错。见底的国库刚刚有些充盈,实在不易因为一时的得失让朝廷再次陷入空虚的境地。”
“不过安西四镇与北庭皆是大唐的领土,早晚都得收回来。臣以为,皇兄不妨先派人去黠戛斯试探一下,看看他们的意思。如果黠戛斯愿意归还,匡复陇右之后咱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如果黠戛斯不愿意,咱们也好早作图谋。”
……
“朕刚收到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同样是在麟德殿里,唐武宗一边兴奋的手舞足蹈,一边丢给鱼恩一封奏报。奏报上记录着一个好消息,大唐的宿敌吐蕃内乱了。
当初,吐蕃国达磨赞普有一个靠谄媚阿谀而得宠信的大臣,达磨任命他为宰相。达磨去世后,没有儿子,这个宰相立达磨的妃子氏的哥哥尚延力的儿子乞离胡为赞普。赞普即位仅仅三年,这个宰相就和氏联合起来专制朝政,吐蕃的十来个老臣都被排斥,不能过问朝政。
如果仅仅是这样,当然不会成为大唐的好消息。这个消息好就好在,吐蕃既有一群窃国的奸臣,又有一群悍不畏死的忠臣。当这两群人遭遇到一起,难免会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首席宰相结都那见乞离胡不下拜,说:“赞普的同宗后代很多,但却把氏家的人立为赞普,国内人民谁愿服从他;如果他死了,鬼神又有谁愿意祭祀他呢!看来,国家是必亡无疑了。近年来天灾和怪异的现象不断发生,也是这个原因。我现在手中无权,无法制止朝政紊乱,以报答达磨赞普的恩德,只有一死而已!”
老宰相也是个暴脾气,话音落地拔刀割脸流血,然后痛哭失声。随即他被专制朝政的宰相杀死,并且顺带灭了族。一时之间吐蕃上下无不怨声载道,征讨奸佞的呼声颇高。
吐蕃国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性情悍残忍,奸诈又有谋略。趁着这个机会,召集将士说:“叛贼不立达磨赞普的宗族后代,反而拥立氏兄弟的儿子,专门坑害朝廷的忠良大臣以胁迫群臣,而且至今没有大唐皇帝的正式册命,怎么能称为赞普呢!现在,我要和你们一起共举义兵,诛讨氏和当权的宰相,以便扶正国家的名分。天道历来帮助正义的一方,所以,我们兴举义兵,一定会大功告成。”
接着,论恐热又去劝说居住在周围的三个部落,获得一万骑兵。这一年,论恐热和吐蕃国青海节度使同盟举兵,自称宰相。
吐蕃赞普派兵平叛,却不料被论恐热三言两语说的斗志全无。他带着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渭州和松州,兵锋直指吐蕃王庭。
如果仅仅是这样,论恐热清君侧的目的很容易就会达成,吐蕃也不至于陷入内乱的尴尬境地。关键是他是个嗜杀成性魔头,从渭州打到松州,一路烧杀抢掠,尸体随处可见。吐蕃在失败就是死的威胁下,反倒让奸佞手里有了一股死忠的力量,顿时让内战陷入胶着,打的难舍难分。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驸马爷看完这封奏报后,嘴角洋溢起苦涩的笑容。麟德殿里时光荏苒,小半年的出出入入,让他享受了小半年的平静生活。可惜无论有多么留恋,这种还是被打破了,自己想要亲眼看着自己孩子出生的小愿望肯定是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