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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塑君权

    长安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它大,是因为幅员辽阔的长安城,在古代来说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说它小,是因为古人消息并不闭塞,早上发生的事情,到中午就能传遍整个长安城。

    昨天鱼恩背锅谢恩的举动闹的满城风雨,第二天早朝就是想不提也不行,因为知道的人太多,就算唐武宗不关心,也会有人传到他耳朵里。

    自高宗以后,大唐皇帝处理事物几乎都在大明宫。宣政殿取代太极殿,成为每天上早朝的地方。

    现在唐武宗正端坐在龙椅上,直视群臣。反观群臣却都在低头望地,所有人一言不发,似乎早朝就要这么结束了。

    “朕再问最后一次,诸卿可有事禀报!”

    声音威严,中气很足,腔调也很到位。再配合武宗向中间微聚的一字眉,还有脸上抖动的横肉,这句话不像是日常询问,到更像是质问。

    下面群臣仍旧是哑口无言,在装哑巴,尤其是皇帝面前装哑巴这件事上,没有谁比他们更合格。

    只是有人想装哑巴,有人偏偏不让他们装哑巴,因为自古有作为的皇帝,哪个也不是自己能成事。他们都需要一群人,一群胆大心细,敢于直言,善说良语的忠臣,而不是一群只会装哑巴的人。

    武宗即位之初,便有他自己的志向。他想像太宗,高宗看齐,想学光武中兴,想为大唐再创造一番辉煌。只可惜,时势造英雄,他没有太宗的幕僚,没有高宗的群臣,更没有光武帝的天下大势。

    “嗯哼!”

    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将沉默的气氛打破,武宗身边一个小太监马上好心提醒:“陛下,该退朝了。”

    看似巧合的一切,里面却暗藏着大唐的权势,皇帝的难言之隐。甘露寺之后,一直由仇士良,鱼弘志把持朝政,皇帝的作用最多就是个摆设。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太监们给皇帝画了个圈,今天武宗的话已经越界了。

    按照以往惯例,皇帝应该说:“朕累了,众卿退下吧。”可惜任何事情也没有绝对,绝对之中总有例外,就好比今天,有人主动打破了这一切。

    “王公长,你是何身份?居然敢在朝堂上妄语?”

    此言一出,众人惊呆了,因为仗义执言的并非是哪个热血言官,更非宰相,尚书之流,而是太监,同样把持朝政的太监。这个太监是谁?正是一直看鱼恩不顺眼的鱼弘志。

    王公长早已拜在仇士良门下,这是所有太监都知道的事实。刚才咳嗽的正是仇士良,他利用咳嗽提醒王公长,同时也提醒武宗,该退潮了。

    本来呢,皇帝关心关心昨天的事儿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仇士良在里面嗅到了危机。昨天的事情闹的那么大,谁知道都正常,可是皇帝不能知道。皇帝成天呆在皇宫,居然知道宫外的事情,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给皇帝传消息。今天能有人给皇帝传消息,明天就会有人传衣带诏。

    仇士良要通过让皇帝闭嘴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大唐还是原来的大唐,宦官还是原来的宦官,朝政回不到皇帝手中。

    只可惜鱼弘志的仗义执言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现在说这话无异于与仇士良决裂。虽然两人关系一直不好,但公开决裂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鱼弘志又占理,噎的仇士良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

    现在的王公长只是个小太监,哪里敢和鱼弘志对着干?更何况在他旁边就是皇帝,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颤抖的皇帝。

    “公长先退下,这里确实不似你插嘴的地方。”

    声音和蔼可亲,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看得出皇帝不准备治罪,王公长马上如蒙大赦,头也不抬的退了出去。

    可怜的仇士良,一个劲儿给王公长使眼色,可惜这位爷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居然没抬一下头,自然不可能看到仇士良的眼色。

    “回陛下,臣有一事,或许陛下会感兴趣。”

    看着蹦出来的人,仇士良恨得牙根直痒痒,心道鱼弘志啊鱼弘志,为了对付我,你居然不惜两败俱伤,好好,杂家就看看,你是怎么伤到杂家的!

    “哦!上柱国公有何事?”

    武宗也真是配合,马上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鱼弘志也不客气,马上说道:“回陛下,事情是这样……”

    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唐武宗说了一遍。可以说是细致入微,一点细节都没落下,甚至连他这个反派角色也没有丝毫隐藏。

    武宗也是才思敏捷之人,哪里会不懂鱼弘志这番话的重要?哪里会不懂鱼恩那番话的神髓?

    这是鱼弘志给他递的投名状,告诉武宗以后这个皇帝可以当的名正言顺一点,后面有我鱼弘志和整个南厢为你撑腰。

    做了这么多天皇帝,唐武宗还是第一次找到当皇帝手握四海大权的感觉。

    “哦!护国公,李爱卿,牛老卿家也在?几位爱卿快说说,上柱国公此言当真?”

    皇上不戳破,你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可皇上一旦戳破,你就得积极踊跃,不然岂不是惹皇上生气?

    或许因为心情的原因,仇士良的回话最短,而且语调也有些阴冷:“回陛下,句句属实。”

    “回陛下,有个细节上柱国公没说,义昌驸马有几道菜做的确实好吃,让人回味无穷。”

    唐武宗貌似也是个吃货皇帝,说到好吃马上来了兴致,急忙问:“果真好吃?”

    “当然好吃,陛下将驸马召唤来一试便知。”

    正要下令喧鱼恩觐见,却被仇士良抢了先。

    “陛下,先贤有名言,君子远庖厨,驸马贵为千金之体,怎能下厨?昨日我等也是不知驸马要下厨,不然说什么也要拦着。”

    昨天他们不知道鱼恩要下厨么?当然不是,不然请段成式干嘛?这么说只是仇士良阻止鱼恩见唐武宗的说辞。

    一旦有共同利益,鱼弘志还是很愿意跟仇士良站在一起,就鱼恩觐见这个问题上,两人又变成队友。

    “护国公所言不错。若是陛下真心想吃,老奴可以派人去学学,到时候陛下再尝尝鲜。”

    “不用到时候,老奴已经派人去学了。相信今晚陛下就可以吃到。”

    一时之间唐武宗似乎变成真正的皇帝,下面太监为讨他欢心,用尽了本事。

    吃不过是小道,唐武宗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另一件,对着李德裕问道:“李爱卿有何高见?”

    自始至终李德裕始终没说一句话,这才是唐武宗最关心的地方。文宗在位时,李德裕与唐武宗就经常见面,两人也算得上是好友。对于李德裕的本事,唐武宗很是赏识。现在这么问李德裕,问的当然不是吃,而是鱼恩抛出那个观点,有吃便是天子恩德。

    “嗯哼!”

    似乎今天嗓子不舒服,这已经是仇士良第二次咳嗽。第一次咳嗽是提醒王公长,第二次咳嗽自然是在提醒李德裕,叫他不要乱说。

    李德裕也是老狐狸,片刻之间他便想了个两边都不得罪的办法。只见他迈出一步,然后抬手说道:“敢问陛下,何为盛世?”

    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问的唐武宗有些懵。但出于对李德裕的信任,他还是如实回答:“国富民足便是盛世。”

    “臣斗胆再问,我大唐现在可算盛世?”

    “连年灾荒,几经战乱,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太宗,高宗之时,也非玄宗之时。国库早已见底,百姓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得出,唐武宗不是个自欺欺人的皇帝,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

    “臣有一富国足民之法,本来尚在思虑中,既然陛下问起,臣就斗胆先说说。”

    作为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帝王,最感兴趣的事情便是富国强民。闻听此言唐武宗下意识的身体向前倾,急忙问:“李爱卿快说,无论是否可行,朕都褒奖。”

    李德裕也不客气,直接高声谢恩:“臣谢主隆恩!”

    作为老朋友,两人一唱一和都是戏。让仇士良恨的牙根直痒痒,偏偏又挑不出毛病。为了打断两人的配合,更为了告诫别人,朝堂上谁说的算,他恨声说道:“陛下,已经是午时了,按照惯例该退朝午餐了。”

    惯例,又是惯例。唐武宗登大宝以来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惯例。每次仇士良都用惯例打压自己,让他感觉管理比他这个皇帝还大。偏偏他又不得不服从惯例,因为打破惯例更麻烦。

    唐武宗不是没试过打破惯例,例如官员任免上,他就试过破格提拔一些自己人。可是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提拔的人,都被惯例挤了出去,反倒让仇士良的人破格挤入不少。

    今天他可以打破这个惯例,明天仇士良也可以打破那个惯例,后天就是鱼弘志再打破一个惯例,怎么看吃亏的都是皇帝。

    惯例让唐武宗又爱又恨。爱的是,有惯例保护,他才能安慰坐在皇位上。恨的是,因为惯例限制,让他寸步难行。

    好在今天唐武宗并不孤单,鱼弘志似乎下定决心与仇士良决裂,再一次开口帮了他一把。

    “护国公此言不妥。以往早朝散的早,并不是因为惯例,而是早朝上没那么多事。遥想太宗在位时,琐事繁多,早朝变成秉烛夜谈也是常有的事。”

    晚唐时期虽然宦官专权,但还没到汉末曹操,晋末刘裕那种毫无顾忌的地步。太监们虽然控制神策军,但知道他们的权利来自皇帝。也挟天子以令诸侯,却少不了天子。更何况,曹操把持朝政,有满朝文武支持,刘裕建宋,百官归心,百姓尊奉。而太监们有啥?照比上面那两位,他们啥也没有。虽然能安插点心腹,但是有宰相在,他们安插不了太多,唯一能控制的就是皇帝托付的神策军。没了皇帝的支持,恐怕他们连神策军都控制不稳。

    所以太监们只能通过控制皇帝来把持朝政,而控制的方式就是惯例,用各种各样的惯例把皇帝约束在他们希望的位置。而且有惯例在先,上至宰相,下至百官也说不出什么,不会造成太大的冲突。

    可是今天不同,仇士良说是惯例,鱼弘志说不是,而且搬出唐太宗做例子。在唐太宗的后人面前,谁敢反驳太宗?鱼弘志自然又压仇士良一头,气的仇士良在那一个劲儿的发抖。

    既然早朝继续,那就得有人发言,身为大唐宰相,中书令,李德裕这时候需要做个表率:“陛下可知道昨日义昌驸马用何器物做菜?”

    这可把唐武宗难住了,君子远庖厨,帝王更不可能出现在厨房,想了半天,还是超脱不掉既有认知。

    “无非就是鼎,釜,锅之流。”

    回答的不错,只是有一点,唐武宗说的锅是砂锅,而不是铁锅。

    “陛下所言不错,只是有一样,驸马所用之锅并非砂锅,而是铁锅。”

    皱眉问:“铁也能做锅么?”

    在古人看来,铁属于硬金属,融点高,对模具的要求也高,用铁做锅确实有些困难。

    “微臣开始也不知铁能做锅,但驸马手里确实有一口铁锅。”

    “这和国富民足有何关系?”

    话题又回到唐武宗最关心的事情上,站在唐武宗的角度上看,实在想不出铁锅和国富民足有啥关联。

    身为宰相,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上查天听,下体民情。在这一点上李德裕做的非常好,他知道百姓的难处在哪里,国家的难处在那里。

    “陛下可知我大唐子民,多用砂锅做熟食。鼎釜之器造价高昂,远飞寻常百姓所能接受。但砂锅易损,每年年余十之一二皆花在砂锅上。若是能降低在锅上的消耗,百姓每年能省下的消耗可不是一点半点。只是推行铁锅还有两大难处,一是铁锅制造是否繁琐,而是百姓能否接受。”

    这里说的熟食不是和现代熟食的概念有所不同,包含的比现代熟食观念多得多,李德裕说的熟食是任何做熟的食物。

    唐武宗自然没李德裕体恤民情,但是他相信李德裕,知道这位宰相说的应该不错。顺着李德裕的思路,他懂了铁锅的重要性。不只如此,这位才思敏捷的皇帝陛下,马上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若真如李爱卿所说,马上传旨向天下百姓推广铁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