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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十一条

    “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任夏央冒死以闻陛下:

    今之政事,无出钱粮与兵。钱粮足,则兵将可用,兵将可用,则外敌不可犯,外敌不可犯,则钱粮可聚。

    今钱粮不足之至,西北犹然不得筑寨御敌,粮饷靠分派土地为用,河北虽富庶,然大河将破,去年小涝,今年时至三月,河中泥沙俱下,已然不得不加固堤坝;

    今兵将之不用,已然病入膏肓!西北年年有战,兵疲将毁;河北承平日久,却又受黄河拖累,兵马困顿;而禁军已然不堪大用;

    今钱粮不能聚,转运之难,之耗费,路费之粮足以伤农,积压耗费足以亏国。一路转运,积压至腐朽不可食,而犹然年年催逼民人纳粮,更加诸多名目,使一年之积,尽亏于完赋;

    三十年,财入近倍,而支出更翻二倍之多!府库之积,为之一空!”

    “故!”

    任夏央放下笏板,解开自己的冠冕与华装,长揖不起。

    “今大周已然日暮而途穷,故夏央,愿倒行而逆施,愿以一人渺渺之身,再续国祚!

    变法之大要吾计有十一条。

    一曰:去冗官。

    二曰:去冗兵。

    三曰:去冗费。

    四曰:去重(chong)税

    五曰:平民役

    六曰:平盗匪

    七曰:平胥吏

    八曰:治兼并

    九曰:抑特权

    十曰:抑西北

    十一曰:抑契丹

    ”

    郭钦听着任夏央的话,只觉得危言耸听。但是西北战事糜烂,又好似真的佐证了任夏央的话。如果任夏央不提的话,郭钦是不会发现,财税收入居然三十年翻了一倍!

    三十年也就一代半的人生长而已!这就膨胀到了快一倍,就算是不出宫廷的郭钦自己也明白,这里面的刻骨搜刮绝对是非常的大。

    而且更恐怖的是,支出居然乘以三了?

    也就意味着,庞大的官僚群体居然在三十年里多花掉了两倍的钱?

    郭钦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当然知道,再不管管,要出事的!

    “好一个变法十一条!好一个倒行逆施!任夏央!尔欲与天下人为敌乎?”杨再芝开口了。是今天第一次开口。

    他站在那里,头也不回。

    “所谓取法其上,仅得其中;取法其中,仅得其下。不志远,则无以成。夏央不与天下人为敌,而为天下人除疾也。”

    任夏央回复的很稳定。

    因为他知道。

    郭钦心动了。

    在文德殿的大乱此刻正在迅速的发酵。

    李尚阁大言不惭,弹劾东西府的三大巨头互相勾结,私相授予,不可谓不胆大包天。但是皇帝只是赶出去了事。

    任夏央一句倒行逆施,要变法,要学商鞅,列变法十一条。

    皇帝什么反应?

    “妄言虚奏!强爱卿,你就不用出镇京兆了。任卿且去京兆,先平边事吧。”

    就这个反应!

    只不过是在韩彭老出镇西京,强辅国出镇京兆之中,让强辅国留下来,把任夏央赶出去而已。

    这几乎不是惩罚,而是保护!

    有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京兆的贼兵后路已失,只要运筹得当,平灭不成问题。只是损失太大,得不偿失而已。也就是说,任夏央出镇京兆,等于白捡了一大笔的军功!

    这不是扯淡吗?

    还有强辅国,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去打前阵,结果还被留了下来!一点惩罚都没有!李尚阁,在朝堂上瞎几把乱喊,也就是叉出去了事!

    搞毛啊?

    不管是街头巷尾,还是深宫秘院,一时间议论频频。

    早上的大戏之后,自请留对的杨再芝、杨享、强辅国全都被拒绝了。

    天庆皇帝郭钦挥退黄门,独自在前面走。而黄门队伍百余人在三十步(也就是约五十米)外慢慢晃荡。

    走了不远,刘中止快步从侧面走了过来。

    “官家,公主的信。”

    能直接发信给天庆帝的,也就清水公主这个一母同胎的亲姐姐了。

    “我看看。”

    郭钦揉了揉眼睛,早上的大战让他心力交瘁。还以为是什么轻松的信呢,满怀安慰的他拆开信封,笑容却瞬间僵硬了。

    直愣愣的看了好久,看到刘中止汗如雨下的时候,他才放下信件,烦躁的说:

    “真是该死!我大周禁军,已然糜烂如此!”

    甩袖而去,郭钦的大脑分外的激动。

    兵甲都不乐意穿,光着膀子过来?

    各家有各自的营生,是不得已才过来训练的?

    什么都乱了,一群人像是土匪一样的聚集在校场上?

    指挥空有忠心,根本不懂练兵;副指挥嚣张跋扈,现在还在惠民桥后玩肉娼?整个指挥五个都头,就来了一个老头?

    第一天就不得不砍了一个军汉的人头镇场?

    而更搞笑的是,清水公主为了练兵请来的人,居然是个市井青皮?

    郭钦的脑袋现在乱的不行。这这还是他印象里的禁军吗?

    那些叔叔,舅舅们一个个顶盔带甲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每年阅兵的时候,禁军看起来非常的威武啊?

    “中止啊,这辛操,是何许人?”坐在书房里,郭钦问刘中止。

    皇城司的主事人,是刘中止。

    刘中止当然知道了。辛操这几天把衍庆宫观的门槛都给踩烂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回管家,辛当世,也是功臣之后。”

    “功臣之后?”

    只功臣之后一个词,郭钦就不能随便处置辛操了。大周可是优待功臣的。

    “是的。辛操之祖,世代为洛阳禁军,与赵元朗家只隔两条街。其祖父辛养年为废太子郭庚的东宫师,其父便是弃婚而逃的辛汉。辛汉逃回洛阳,又归汴京。辛当时实为辛汉与洛阳周氏之子。”

    “洛阳周氏,也是功臣啊。”郭钦无奈的摇头。

    “他有什么本事?”

    “辛当世善读书,会填词,有‘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之词。也有‘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愤懑之语。其人又善练兵,安大家曾在奏章里称赞过。今日也着六十斤甲,斩乱兵。”刘中止认真的说。

    “那看来,还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