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瘦男子听见这个名字,很自然的回过头来,又很自然的低下头去。他的背弯的更深了,甚至给人一种脊背有问题的老年人般的感觉。他先是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开口回答道:“那是我过去的名字,现在不用了,不用了。”
“你真的是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卢衡的语气越变越差,这两句已经接近质问了。
韩辉听见质问,丝毫不见恼怒,只习惯性的把头再低下去一分,依然堆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们快请进,请进。”
陈堪一时也没看懂什么情况,听见了招呼,也就顺理成章的往里面走。刚踩出去一步,就被卢衡伸胳膊拦下了。卢衡说:“不用了,我们是来送点心的,送了就走。”
卢衡伸手从陈堪手里接过点心盘子,绕开了韩辉伸直想要来接的双手,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他的肢体语言很清楚,就是不想和对方有任何接触,直接的间接的都不行。
然后卢衡一把抓住陈堪的手臂,直接把他拉出了房门,再用脚后跟一扣,便把防盗门给关上了。韩辉就停在门后,被这样羞辱,还是看不出一丝愠怒,只是堆着笑,他似乎还挥了挥手。
陈堪的母亲留在二队的房子里,由郑波领着参观基地,尤其是自己儿子住的地方,她要多看两眼,还少不得帮他整理一下。因此此时楼道间里只有卢衡跟陈堪两人。
“你们……之前认识?有仇?看着还不小呢。”陈堪刚刚没出声,现在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至于有仇,是有那么一点,单方面的。”卢衡说。
“你们都不互相认识,怎么会呢。”
“韩辉,这个名字你没听说过吗?也是,你才十七岁。去网上查一查吧,别去官网,那里他的资料应该已经销毁掉了。去那种小一点的网站,能查到他,看了你就知道了。”卢衡说。
陈堪闻言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名叫“今日电竞”的论坛APP。这家论坛流量不大,有些小众,但资料库很全。他在搜索框里键入“韩辉”两个字,点击搜索,立刻出现了一大堆内容。
“什么!六边形战士!这不可能!”陈堪惊呼出声。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韩辉的雷达评价图,六项评价全是满分,六条边长度相等,构成了一个漂亮的正六边形。联盟现役的选手中,只有四人拥有和他一样漂亮的雷达图,他们的海报都贴在陈堪的房间里。他们是食物链顶端的选手,被尊称为六边形战士。
卢衡嘲讽似的笑了一声:“怎么不可能,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事实上他才是联盟里第一个六边形战士,比目前的什么周天驰钱谨枫都要早。他是第一赛季就封神的人物,当年他有个外号,叫‘冷面死神’,酷吧。”
“那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这不应该啊。而且他怎么会在我们队?”陈堪一头雾水。
“你继续往下看,别看选手资料了,看新闻。”
陈堪手指一滑,手机屏幕滚动起来,关于韩辉的新闻还真不少,但第一屏的这几十条里,有一个统一的关键词:兴奋剂!
“没想到吧,他不仅是联盟第一个六边形战士,还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兴奋剂战士。也正是拜他所赐,现在的电竞比赛都要尿检。”卢衡看向左侧铁门,朝着那个方向嘲笑了一声,“一种镇定剂,能加快神经传导过程,使人反应变快,精神更加集中,更加冷静。比赛前半小时吃一粒,相当于全程比别人多了一个‘嗜血’。”
“当年他外号冷面死神。在比赛里,他总是板着脸没有表情,我们原本以为这是他的性格,没想到是镇定剂的性格。假设他换一种药,说不定就变成火山死神了呢。”卢衡又笑了一声,“当年我把他当偶像,结果他却是个嗑药的,你说我们之间有没有仇?”
陈堪点头。不管是传统体育还是电子竞技,兴奋剂都是一条不能逾越的红线,越线者杀无赦。
“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陈堪问道。
“我不知道。当年他嗑药的事暴露了,我记得他是被判了终生禁赛的吧,回去问问郑波吧,他应该知道。等你妈妈走了再问。”卢衡说。
整理了一下心情,卢衡领头回到基地,正巧遇到陈母从二楼下来。基地太小,扭个头就能看全,房间也不大,实在是没什么可收拾的。陈母简单的逛了一圈也就结束了。她拉着儿子又嘱咐了两句,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等陈母一走,卢衡立即拉着郑波到桌边坐下。
“对门的是什么情况?韩辉怎么会在一队的基地?”卢衡问。
“他现在改名字了,不是辉煌的辉了,改成后悔的悔了,韩悔。”郑波果然知道,他一边挑着点心往嘴里丢一边回答,“这点心味道真不错,小陈,你平时在家有口福啊。”
“改名字管什么用,这种误点要跟他一辈子的。他不是终身禁赛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儿?”卢衡问。
“一开始确实是终生禁赛,后来他连续申诉了好长时间,这才改成了三年半。去年第六赛季开始的时候,他的禁赛期就已经结束了。”
“申诉?他还是冤枉的不成?我记得当年是直接从他衬衫口袋里搜出的药吧!”卢衡气道。
“他倒不是申诉的这个,他申诉的是禁赛时间,他觉得终身禁赛太严厉了点。如果他是真心悔改的话,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会有用?还有他怎么证明真心悔改“?哭吗?”卢衡不屑。
“猜对了!当年为了这事儿,听证会、监证会乱七八糟的连开了三十七场,他每场不落,连哭了三十七场。听说每次都是涕泪横流,情真意切。就这么哭,把终生禁赛哭成了三年半。”
卢衡哂笑一声:“什么狗屁这个会那个会的,哭?这也能信?”
“刚刚你自己见过他本人了,你觉得呢?”
卢衡愣住了。在刚刚的那一段时间里,韩辉表现的十分卑微,仿佛已经完全不在乎尊严了,被那样羞辱,依旧只是堆着笑。他笑的是那么自然,仿佛这些年里,他已经彩排过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