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哈。”
一条黑影在房檐与围墙间跃动闪现，速度之快，堪比赤松岭上最难捕捉的火尾松鼠。当一阵猛烈的寒风呼啸而过，带来两声轻微难辨呼喝的时候，黑影一颤，正在横掠五丈许宽庭院的身躯，竟在无从借力的虚空中猛地一滞，陀螺般旋转起来，随即飞鸟入林一般，转了一个角度，投向另一侧，一株八丈有余百年铁杉的横枝。
黑影在碗口粗的横枝上稳稳飘落，露出真容，却是一名面容白净，身材修长的俊美少年。美少年侧耳迎风，站了片刻，嘴角一动似是嘟囔了什么，又似什么也没说，带着一丝能够迷晕半城豆蔻少女的笑意，刷的一下破开寒风，以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向远处箭矢般投去。
“就知道你在这里！”美少年声先到，随后才踏足花园边的一株红枫树上。
向下看去，花园中央的空地上，一条矫健的人影犹自呼呼地曳拳伸腿，发出一声声低喝。
早已习惯了下面这人练武时一贯专心致志，不会发声搭腔的脾性，美少年自顾自地接下去说道：“秋猎的队伍终于回来了。二叔也回来了，和大哥他们一起的。收功后赶快来演武场，别让大家久等了，阿江。”
把话捎完，美少年转身就走，身子刚前倾，却又一旋之下回转过来，续道：“小凝也一起来吧。听说这次虽然回来晚了好几天，但收获却很是不小，你也来分些用得着的东西吧。”
美少年这次说完，却没有接着就走，好像是还有话要说，但到底也没有再次说话，沉闷地“嗯”了一下，似是把一声喟叹吞了不发，一踏树枝，飘然而去。
“多谢二公子。”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道谢。
发声之人蜷膝坐在空地边的双层木板阶梯花架上，小小的身子好似埋入了乱堆的空花盆中，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毫不惹人注意。
这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瘦小稚嫩，远未到长开的年纪，但眉眼间已是清秀可人。
小姑娘晶亮的眸子，从未有片刻离开练武的少年，就是在答谢的时候，也是这样。就好像这位被称为“印州双秀”之一的二少爷，一举一动皆令偌大佑城中千百少女心跳不已的俊美少年，没有一丝吸引力似的。
少女小凝看着场中的三少爷阿江，看着他拳脚起落带起风声，卷动落叶，心中却想到了二少爷宋惊海临走前的那一声未能发出的叹息。
与大气稳重，少年老成的大少爷宋惊涛，惊才绝艳、天资卓越的二少爷宋惊海比起来，眼前的这位三少爷宋江完全就是天壤之别，特别是在武学资质上。
大少爷宋惊涛现年二十，却已经是地级的高手。要知道，家族里的诸位长老，基本上也就是地级的级数，多了二三十年的修为，却与宋惊涛同在一个大境界中。
而二少爷宋惊海，虽然小了大哥三岁，却也到了人级巅峰，只待机缘一到，就能突破的程度。
以这两位少爷的资质，州里早有名士断言，不出半个甲子，宋家必能再出两位天级强者，甚或一位传说中的圣域至尊的可能。
与两位兄长不同，宋江在武学一途上可谓是举步维艰。与宋惊海同岁的他，也是从小就锦衣玉食，不曾短了食用。在习武之初，两人也是一起用药锻骨塑体，并无异同。
地法财侣，修行四要。
宋江与兄长的修行条件，并无差别，但两人的进度，却随着日积月聚，不断地拉开，渐渐到了只能仰望的程度。
这并非是宋江主观努力上的问题。
在练武时，宋惊海还有受不了枯燥的基础训练，跑开出去上树捉鸟，下水摸鱼的时候，可宋江却是时时刻刻一丝不苟地练习，最枯燥的站马步、打锻体拳，他都认认真真，从未懈怠。
然而老天就是如此地残忍，付出了却未必有收获。
宋江十年苦练，一身筋骨打熬地无比扎实，可就是无法将体内生成的丝丝气流，汇聚成一股循环不息的内气，成为有位阶的正式武者。
宋江的努力，自小到大从未分开的二兄宋惊海自是看在眼里的。
他也曾为加快宋江的习武进度而想尽办法，把自己一路上走来的感悟都分享给宋江，甚至为此不惜耽误了自身的武功进境。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如今武功进度早已拉开的两人，许久不曾如最初一般，一起生活，一起练功。
一个是众口夸赞的天之骄子，而另一个却是人皆侧目的碌碌众生，走在一起，只会将差距放大，给予他人饶舌的谈资罢了。
宋江习武不行，但头脑一点也不笨，而且他对外界的变化一直是非常敏感的，只是他极少把内心的感受表达出来。
不过，作为兄长的宋惊海，又怎会不清楚弟弟内心真实的想法？
疏远，其实是为了保护，而并非真正地不管不顾。
否则，他又怎会直奔这宋氏庄园最为偏僻的一角，来寻找兄弟的踪迹？
宋惊海的叹息，只怕既是为宋江的努力而不值，也是为他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遗憾吧。
一番胡思乱想，分了神，待听得一声大喝回转过来，妙目一扫，发觉宋江已将宋家嫡传的六十四式锻体拳打完，小凝赶快站起，从脚边的布包中抽起一条蓝白色棉巾，递上去给宋江擦汗，同时说道：“小心点，别着凉。”
宋江接过棉巾，往头上脸上一抹，脖子上再一绕，就算擦过，一手将棉巾递还给小凝，另一手接过原本与棉巾放在一起的外衣套上，笑道：“没事的。”
的确，即便以武者的层面来看宋江根本不入流，他的身子骨在这些年的修行下已十分地壮实，虽然北地十月已是呵气成冰的天气，可是区区几滴汗水，并不足以让他着凉生病。
两人收掇一下包袱，起身向花园的边门走去。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之时，宋江忽道：“近来我的气感增强了不少。”
小凝闻言，喜上眉梢，圆圆的大眼睛上翘成弯月，笑道：“这真是太棒了。”
“谢谢你，小凝。”
“不，不要说谢，要是没有你，我恐怕早就死了。”小凝连忙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这个养生诀，只是最粗浅的功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