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冲杨凌展颜一笑,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提醒他道:“你可须想好了,如果接下这份差使,就得受些委屈,你将会以私通叛匪的罪名与顾沁儿一同被流放至岭南,倘若不能说服李佛子归降朝廷,抑或不能充做内应,协助官军剿灭李佛子叛军,你也将永久留在岭南,不得北返了。”
直到此时,杨凌才似有所悟:还是自己代顾沁儿去向高昌求情,导致了顾沁儿身陷囹圄、遭此飞来横祸,心中不由得对顾沁儿产生了浓浓的愧意,不假思索地答复李靖道:“我情愿接下这份差使,与顾姑娘一同被流放至岭南。”
李靖两眼紧盯着杨凌,许久,才呵呵笑道:“顾沁儿三天后才会离开建康,我可以给你两天的时间想想清楚,要不要接下这份差使?”
“用不着多想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将军:我去。”杨凌坚定地说道。
“那么,我问你,你那尚未开张的‘羊羊羊’汤饼馆当如何处置?还有,你放牧在建康城外灵谷寺后山的那群羊又将托付给谁?诸如这些事,你都考虑到了吗?”
“这些,自会由我娘代我打理的,将军不必替我多虑。”杨凌脱口答道。
李靖却摇了摇头,反驳杨凌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以私通叛匪的罪名被长流至岭南,娄大娘会舍得放你一个人离开?如我所料不差,大概除娄大娘之外,叶三郎也会随你一同到岭南去吧。”
杨凌经李靖提醒,低头仔细想了想,觉得李靖所说甚是在理:自己一旦获罪,被长流到岭南,养母娄氏,还有三郎,大约都会抛开汤饼馆和羊群不顾,要伴随自己一道去岭南流放之地的,这可怎么办呢?
“三郎须得留下。”李靖语调平静地对杨凌说道。
“为什么?我头一个想劝说留在建康的是我娘,而非别人。”杨凌冲口问道。
“你此次随顾沁儿一同被流放的地点在与交州隔海相望的雷州,我终将会安排你们渡海前往交州去见李佛子的。而李佛子此次受到商氏兄弟煽惑,率部反叛朝廷,打出的一个口号就是要对近百年来祸乱华夏的胡人赶尽杀绝,三郎长年生长于关外北胡之地,难免会被李佛子所部叛匪认做是胡人加以诛杀。你若不想让她去交州送死,就须设法劝说她留在建康。”李靖从容向杨凌解说道。
“可是,三郎明明也是汉人哪……”杨凌虽也不情愿三郎陪着他一同被流放到岭南雷州去,但却没能听进李靖的这番说辞,不甚服气地争辩道。
“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了。你若舍不得娄大娘随你一同流放岭南,现在还可拒绝应下这份差使。来,吃两口吧,菜都凉了。”李靖目光闪烁着,对杨凌说道。
杨凌勉强提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咀嚼着,试探着问李靖道:“将军,你们是不是信不过我,要留下三郎做人质,以便羁绊住我呀……真是那样的话,就将我娘和三郎一并留在建康吧,我会瞒着她俩,独自一人走的。”
李靖似乎被杨凌猜中了心思,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故作随意地说道:“行啊,如果娄大娘舍得放你一个人被流放到岭南,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来来,多吃些菜,这顿饭权当是我向你道歉了,事急从权,还请兄弟不要介意。”
杨凌自打与李靖结识以来,还是头一次听他称呼自己做兄弟,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李将军,晋王殿下真是如你所说,要我自行选择是否接下这份差使吗?”
“这是当然喽。”李靖略感诧意地盯了杨凌一眼,似是猜出了他问这话的言外之意,笑着答道,“不瞒你说,兄弟,殿下早就料到,你会心甘情愿地接下这份差使的。并且,据我从旁观察,你若办妥了这份差使,不但可帮顾沁儿脱罪,而且很可能从今往后就会受到殿下的赏识和器重,前程不可限量啊!”
杨凌之所以会向李靖问到杨广对自己的态度,其实心里想的是这趟差使办完之后,自己就要去求杨广开恩,放他母子以及三郎、顾沁儿等人一马,好让他们过上与普通人一样的平静生活,再不必为什么朝廷效力,出生入死了。此时听李靖显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遂也不便向他明言,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而已。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靖经反复向杨凌求询,确认了他不会改变主意之后,才开始正式向他交待起差使来了:“关你这十几天并不是白关的,你将由广陵司马府以私通叛匪的罪名处以流刑,与顾沁儿先后被长流至岭南雷州去。待到了雷州之后,商氏兄弟应会派人接你们去交州的,到时,你只须听从对方的安排就是……与李佛子见面之后,一切都得告你自己见机行事了……切记,以劝说李佛子归降朝廷为上策,次之才是配合官军一举荡平叛军。”
杨凌用心地听着李靖向他交待差使,同时,心中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个疑问:李靖既称顾沁儿反叛朝廷的罪名尚未坐实,那么等自己和她到了雷州之后,商氏兄弟又为何要派人接他俩去交州呢?
他本想当面向李靖提出这一疑问,可转念又一想:从顾沁儿遭人告发被抓,到自己也被莫名其妙地关了十几天,直至今天李靖向自己摊牌,交待下说服李佛子归降朝廷的差使,这一切不都是李靖一手安排好的吗?既然自己应承下的差使是说服李佛子归降朝廷,又何必操心其它的事呢?遂忍住了没问。
“好了,该交待的都已向你交待了。给你一天的时间,料理罢所有的家事,自后天起,你就会再次被羁押于这座宅院之中,直至与顾沁儿一道流放至岭南。这面菱花铜镜,就在你俩在途中邂逅时再还给她吧。”李靖临了向杨凌交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