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说,房氏父子选定的再审审断白草山之争一案的切入点与杨凌独自在值房中苦苦思索想到的不谋而合,俱都将首先确定白草山的归属定做了审断白草山之争的开始。
房彦谦在命书吏向被传唤至公堂众人重新出示了白草山的地契、以及张伯和早在十几年前与顾沁儿父亲签下的购山书契,顾家开给张伯和的收款凭据等证据后,首先向顾沁儿发问道:“顾沁儿,你对方才当众出示的凭据持有异议吗?”
见顾沁儿张口要说话,房彦谦又沉声警告她道:“本使郑重告诫你,若对出示的任何凭据持有异议,须当在提出异议的同时,向本使出示相应的证据来证明你的异议有理,否则,本使当不予采信。”
顾沁儿怯生生地转眼望了一眼杨凌,闭口不言了。
“张伯和,阴行功,你二人身为本案的原告两方,对方才当堂出示的凭据可持有异议?”房彦谦见顾沁儿在自己的警告下终究没敢说出对出示的凭据持有异议,遂转向原告两方问道。
张伯和、阴行功也纷纷表示没有异议。
“既然原被告都对方才出示的相关凭据不持异议,那么本使依据原告两方向平陵县呈递的诉请,首先向张伯和确认,你是否仍坚持要顾沁儿将白草山交付给你?”
张伯和略迟疑了一下,点头答了声是。
“顾沁儿,本使姑且不追究你多日不到案接受讯问的错责,现在问你,你是否愿意把白草山交付给张伯和?”房彦谦敛起笑容,又问顾沁儿道。
顾沁儿闪了阴行功一眼,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如果不愿意,也可说出你的理由来。”房彦谦厉声冲顾沁儿说道。
“我……想问一问张先生,你为何在长达十数年的时间里没有将白草山过户到你的名下?”顾沁儿被房彦谦严厉的喝问声吓得打了个激凌,壮起胆子向张伯和问道。
“顾姑娘,张某在之前已向房老爷禀陈过,十数年前张某是出于接济你们顾家的考虑,应你父亲之请,才出钱买下的白草山。此后,张某一直忙于生意,便忘记了这回事……所以,才没有办理过户手续。”张伯和语气温和地向顾沁儿解释道。
“那……你为何又要索回白草山?”顾沁儿激动得脸色通红,颤抖着声音质问张伯和道。
“张某既已出资买下了白草山,岂有不索回的道理?”不知为何,张伯和回避了正面回应顾沁儿,只含混答道。
顾沁儿再次望了阴行功一眼,见他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某种承诺似的,忽然向张伯和问道:“张先生,要是小女子如数归还你购买白草山的本钱,代家父保留下白草山,你可否答应?”
她这一问出乎堂上所有的意料,包括房氏父子在内,众人都把目光移到了张伯和身上,想听听他如何回答。
张伯和淡淡一笑,向顾沁儿问道:“但不知顾小姐所说的如数是多少,张某愿闻其详?”
顾沁儿对张伯和没有一口回绝自己甚觉惊讶,低着头思忖了良久,方开口答道:“自然是张先生所出本金,还包括这么多年的利息。”
“十数年前张某从令尊手中买下白草山时,白草山还只是一座荒山,若论其市价,仅值百十贯‘开皇五株’而已,张某当年是出了百倍的价钱购下的此山,而现如今,据张某所知,仅仅每年山上所产白草的获利,就在二三十万贯上下。若按这种算法,顾小姐至少需归还张某一百万贯,才足以弥补张某的损失了。不知顾小姐认可张某的这种说法吗?”张伯和依然淡淡地说道。
“一百万贯!你,你要的太多了吧!”顾沁儿被张伯和开出的价格惊得目瞪口呆,也顾不得羞怯,两眼直盯着张伯和叫道。
“不多不多,阴先生,你说是吧?”张伯和笑着问阴行功道。
“咳咳。”阴行功回避着张伯和的目光,干咳两声,没有正面回答。
“张先生此言差矣。”和代阿婆母女同站在公堂一侧的杨凌此时忽然朗声说道。
房乔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就欲喝止杨凌,却被房彦谦拦住了,招手示意杨凌走近前来说话。
张伯和也没想到杨凌会在公堂上公然对自己提出质疑,转过身来面对杨凌,脸上仍带着笑容问道:“小兄弟,我哪里说错了?”
“张先生,小的得罪了。”杨凌先向张伯和躬身施了一礼,直起身来问道,“请问张先生,不知广陵张家的家产价值几何?”
“这没必要在公堂上说吧。”张伯和拂然不悦道。
“两位老爷,其实我想向张先生请教的是,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究竟是忙于何事,才会将一笔高达百万贯的生意一直抛于脑后,直至十几年后才重新想起,来向顾家讨要。”杨凌又冲着房氏父子鞠躬行了一礼,从容解释道。
房彦谦捻须点头,目光移向了张伯和。
张伯和的脸色越发变得阴沉了下来,负手挺胸傲然说道:“小兄弟如果想帮顾小姐讨价还价,不妨明言,不必问及与本案无关的事。”
“请老爷主持公道。张先生既出资买下了白草山,却在之后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始终没向顾家索还白草山,也未提出办理白草山的过户手续,能否据此认定,他已主动放弃了白草山,就如他方才所说,十几年前出资买下白草山是为救济顾家,而非购置新产。”杨凌又向居中端坐的房彦谦施了一礼,大声说道。
房彦谦摇了摇头,目视张伯和不语。
“方才老爷已在堂上出示了张某购买白草山的一应凭据,小兄弟没有看清吗?”张伯和冷冷一哂,颇为不屑地反问杨凌道,“顾小姐既然未对这些凭据表示出异议,就足以证明张某出资购下白草山一事属实,张某无论何时向其索还白草山都是理所应当之事,小兄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吗?”
“非也。请恕小的无礼,您已错过了诉讼时效,如今还真的没有权利向顾姑娘索还白草山。”杨凌不失礼节地反驳张伯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