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唐介休不仅感到更为不快,而且使他感到大为不满的是,在建康迎接他的却是自太子右卫率调来江南担任建康总管府司马的夏侯福对他的一通申斥。
“介休,张伯和在明知你的‘升’字号商行是为吞并他张氏的家产而创办的情况下,能够派出大管家张安到平陵配合你诉告代氏,在我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你却轻重不分,置平陵的官司于不顾,在这个当口返回了建康。唉,叫我怎么说你呢?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广陵那边也派人去了平陵,倘若被他们抢得了白草山,到那时你我该如何向太子交差?”
“夏侯司马,我这不也是为了太子尽早向娘娘献药尽孝,才带着首批购得的十几车白草回来了嘛。”面对这位昔日太子身边的近卫,一向自视甚高的唐介休并不敢直言反驳,只小声嘟囔着向他解释道。
夏侯福碍于他胞兄唐令则的情面,也没有明言要他立即返回平陵,只是命他把带回建康的十几车白草交由他来派人押运回长安,继续盯紧张伯和的一举一动。
“夏侯司马,我在建康小住两天,这就返回平陵,一定要把白草山争抢到手。”唐介休知趣地主动向夏侯福承诺道。
尽管当着夏侯福的面儿,唐介休表示了要立即返回平陵,可是他心里却作着另一番打算。
从夏侯福的司马府出来,唐介休便直接奔向了建康城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去相看建康“羊羊羊”汤饼馆的选址去了。
一路之上,唐介休回想起数月前临离开长安前他与兄长唐令则的一席交谈,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江南打造出一番事业来,好叫兄长唐令则瞧瞧,陇州唐氏一族,不只指靠着他唐令则一人光宗耀祖,他唐介休同样能为家族做出贡献。
数月前一个寒冷的早晨,刚刚主持罢开皇十七年进士科举的礼部侍郎兼太子左庶子,太子杨勇身边的头号谋士唐令则将胞弟唐介休唤来府中,向他交待下了一项秘密使命:弃政从商,南下建康组建商行,为东宫另觅一条财路。
对于兄长提出的为东宫另觅一条财路这件事,唐介休并没感到特别吃惊,自幼他便随父兄在帝都长安长大,深知当今皇帝皇后向以克已节俭治国,对包括太子杨勇在内的五位皇子约束甚严,而太子杨勇却偏偏喜爱排场奢华,加之开皇初年因背着皇帝擅自扩充东宫卫率失去了皇帝对他的信任,近些年又冒出了晋王杨广这个强劲的对手,所以,杨勇早就有另谋财路,借此笼络军中将领和朝中重臣,稳固储君之位的想法了。
只是,唐介休对兄长唐令则命他这个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以堂堂世家之子的身份主动放弃入仕的大好机会,改行从商一时还难以接受,听兄长交待下差使,脸上难以掩饰地表现出了不情愿来。
“小满,你随父兄久居长安,对近来朝中的形势想必并不陌生。”唐令则叫着唐介休的小名劝说他道,“为兄我已然委身于太子殿下,誓与殿下同生死,共荣辱,但身为长兄,同时,我也不得不为咱们唐氏一族今后长远考虑,所以才向殿下禀明,为你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你回去用心想一想,便可明白为兄的这番苦心了。”
见兄弟仍面带不虞,唐令则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你切记,此番派你和夏侯福一道到江南办差,万不可做出得罪晋王的事,只须办好为兄交待给你的差使,尽你所能,为东宫另谋一条财路即可。否则,为兄的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以唐介休的头脑,当时虽对兄长的这番劝说不甚了了,但经过事后仔细琢磨,便隐约猜到了几分唐令则不便向他明说的真正用意:要他远离朝中政治争斗的中心,到晋王杨广主政的江南去为唐家保留一条日后的退路,以防止兄弟两人共乘一条大船从而给唐氏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一经猜出了兄长的良苦用心,唐介休不禁倒抽了口冷气,不得不对兄长唐令则产生了一份敬畏之心:在长安朝中,谁都知道,自大隋开朝以来,唐令则便一直追随太子杨勇左右,多次出谋献策,为杨勇保住东宫储君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被公认是下一朝宰相的不二人选。如今,即连兄长这样身份的人都在为自己家族留后路了,莫非晋王杨广真的要取代杨勇,成为将来的皇帝了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思,唐介休随同调任建康总管府司马的夏侯福一道来到了建康,组建了“升”字号商行,并且在不久后就从夏侯福那里接到了第一笔生意:为太子寻觅到一种可以治疗消渴远道的良药——白草。
正是在寻购白草的过程中,唐介休遇到了这一生他头次为之感到心动的女子——三郎。
以唐介休的家世出身和堂堂仪表,围绕在他身边的美女自然不少,可唐介休却有个怪癖:他本人因自幼在亲娘和几名侍婢的呵护、服侍下长大,鲜与外人接触,无论举止言行还是性格,都带有几分女性才有的细腻、柔媚,在外人看来,陇州唐家的这位二公子身上颇带着几分娘娘腔。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唐介休一遇到为人豪爽,性格泼辣,即连长相都带三分男人相的三郎时,便无可救药地对她产生了倾慕之心,自向三郎订购了价值可观的白草之后,与三郎数日不见,便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此次前往平陵以找三郎催交白草为由,实则是为了向三郎表明心迹,求得秦晋之好去的。
唐介休却未曾料到,在他抵达平陵的第二天,夏侯福就派人给他下达了一道指令:近察,张伯和前些时曾亲赴平陵,向代氏催讨白草山,即命你以张之名义向平陵县衙呈递诉状,助张讨要回白草山,以作并吞张氏家产之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