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并未与阴行功有过直接交往,实难以回答长史提出的询问。”李靖从张衡一再向他问及对阴行功的看法,已大致推料到这位昔日的飞狐驿长在受到蒋无病牵连,被革职后多半已来广陵投奔了张衡,并且据张衡对此人的关注程度而言,显然阴行功将被张衡委以重任,因此,他并不愿在张衡面前说出对阴行功的真实看法,只以未与阴行功打过交道为由,搪塞了过去。
张衡“嗯”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再多问什么。
李靖却因张衡方才向自己交待下的差使与平陵有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当即起立抱拳说道:“禀长史,此前因无垢自缢身亡、‘雁巢’安插于平陵驿中的眼线平二负罪潜逃,致使原定的通过查清无垢和浙东残匪之间的联系通道,彻底清除‘雁巢’残渣余孽的计划未能达到预期效果,走脱了匪首商畴。此事皆因末将办差不力,请长史给予责罚。”
“无垢不惜以自缢的方式向商畴所部示警,对此,不止是你,包括本官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这不能算做是你一人的责任。之前我已写信向殿下通禀了此事的前后经过,殿下在回信中也并未要追究你责任的意思嘛。”张衡冲李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温言安抚他道。
“多谢殿下及长史不责之恩。”李靖不肯归座,仍站着说道这,“关于末将奉调回京后‘鹰窠’的一应事务,在此次返回广陵、途经建康时,末将已当面向高昌做了详尽交待,长史如有何调遣,尽管向高昌下达指令即可。”
“唔,昨日我已命高昌传达密令给‘鹰窠’留在平陵的眼线,要他协助完成平陵的差使了。哦,你数月前要我为他相面的那个小子如今是不是还在平陵?”
“正是。杨凌调往平陵驿当差前,已签下投名状,加入了‘鹰窠’,目前他是‘鹰窠’留在平陵的唯一一名眼线了。”李靖据实答道。
“这么说,那个小子此时已接到了高昌下达给他的密令,是由他协助本官派往平陵的人一道完成这份差使喽。”张衡脸上显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向李靖问道,“李靖,我记得当初你曾疑心那个叫……叫杨凌的小子是‘雁巢’的残部,蒋无垢、蒋无病兄弟的同伙,为何时隔数月之后,却要他签下投名状,加入‘鹰窠’了呢?”
“此事未曾事先向长史禀明,是末将疏忽了……”李靖听出张衡的话中隐含着对自己的不满,忙向他致歉道。
“哎,自冲之奉调回朝任职后,是王爷亲口点的将,由你接掌‘鹰窠’的嘛,凡属‘鹰窠’的内部事务,不必知会我的。然而,由于杨凌即将去完成一件十分紧要的差使,我不得不多问一句,此人靠得住吗?”张衡素知‘鹰窠’是一支直接受命于晋王杨广的隐秘力量,他虽身为王府长史,也无权过问‘鹰窠’内部事务,可又着实对杨凌此人放心不下,遂边向李靖做着解释,边径直问道。
“禀长史,末将之所以看中杨凌,要他加入‘鹰窠’,有两点原因: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原因即是他的出身。”李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见张衡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神情十分专注,方继续说道,“末将为查清隐藏在关外飞狐驿中的‘雁炒’眼线,曾命人悄悄调查过飞狐驿中所有相关人等的出身、履历,结果发现,杨凌的亲生父亲杨守成竟然是已故兵部尚书杨尚希的部曲(部曲的地位略高于奴仆,但和奴仆一样,与其主人有着较高的人身依附关系),大名鼎鼎的宗团骠骑成员,曾经参加过立朝之前于潼关阻击以尉迟迥为首的三方叛乱的战役。杨守成在此役中负伤落下了残疾,被杨尚书安置在了东都附近娶妻安了家。”
“原来杨凌居然是宗团骠骑的后人!”张衡喟然点头感慨道,“想当初当今圣上还是前朝的丞相,佐掌朝政之初便遭逢以前朝相州总管尉迟迥为首的三方叛乱,若非已故杨尚书亲率三千宗团骠骑镇守潼关,拚死将数万叛军挡在了潼关以外,一旦被叛军攻入关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仅凭调查出杨凌是宗团骠骑的后人这一条,还不足以使末将下定决心,要把他吸纳进‘鹰窠’中来,像其父那样继续为朝廷效命。”李靖继续补充道,“更为难得的是,在调查中发现,杨守成夫妇在杨凌尚在襁褓中时,就双双惨死于开皇初年由‘雁巢’策动的那场关东、河北一带的大暴乱之中,杨凌是被好心的邻人王姓夫妇抚养成人的。正是由于杨凌与‘雁巢’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所以末将才会要他签下投名状,加入‘鹰窠’。”
“如照这么说来,杨凌倒的确是‘鹰窠’应当物色的合适人选。”张衡听了李靖介绍罢杨凌的身世,不禁连连点头称是道。
“除了杨凌的出身之外,末将曾对他调来江南当差后的种种举动实施过严密的跟踪调查,结果发现,他确非蒋无垢的同党,这才敢擅作主张,要他加入‘鹰窠’的。”李靖年纪虽轻,却已出仕多年,行事一向周到谨慎,接着又向张衡补充禀报道。
张衡因从李靖口中得知了杨凌天生就与‘雁巢’结下了深仇大恨,本已在心中对杨凌这个人产生了七八分的信任,此时却因李靖说到曾对杨凌进行过严密的跟踪调查,引起了他的兴趣,面带笑容地问道:“哦?能否举出一两个具体事例来佐证你的这一判断呢?”
“禀长史,初次发现杨凌举止有异,不像是无垢的同党,是在他与无垢初次于建康灵谷寺见面之后,当时他在灵谷寺外遭遇到一伙地痦无赖缠着个小姑娘讨债,如果杨凌是无垢的同党,必不愿在这个当口惹事上身,结果,他却挺身而出,替小姑娘还了债,带着她逃走了。”
“再如,末将曾请裴矩大夫帮忙,对杨凌进行过一次考查,命他独自前往石龙郡城打探辽东信使及冼夫人所部的动向,结果,在末将亲自出面对他的点拔之下,杨凌虽未能追查到逆犯商略的具体去向,但他尽心尽力办差的态度还是给末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确信他是一位可造之材的。”
“好。待他协助本官所派之人办完平陵的这趟差使,本官定会好好奖赏于他的。”张衡说着,从座中站起身,以此示意李靖,他现在可以动身返回长安去向杨广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