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7年9月20日,宁波定海港,一艘商船刚刚离港。
这是驶往钦州港的商船,隶属于海军第三舰队,是在黑水造船厂订造的“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它从登莱开拓队辖区的济州岛出发,装载了百匹战马及部分马料,以补充在南方地区长期作战所导致的战马役畜的高损耗。
黑水大马,从来都是东岸骑兵最可靠的伙伴,在多次战争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尤其是在缺少马匹的南方地区,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的威力更加强大,很多战斗都能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这次第三混成营的骑兵连曾在藤县城外击溃过一次明军步兵,当时他们只有区区百余骑,却一次冲锋打破了一千多名明军步兵组成的防线,其威势之无匹,直令人想起北宋年间狄青平侬智高叛乱时,原本纵横广西无敌的侬部被西军辖下的藩汉骑兵一冲而垮,直如儿戏的场景。
骑兵,在冷兵器年代,确实是一支战略性的力量!东岸人虽然已经进入了热兵器时代,但广西明军诸部却不通现代火器战术,装备也很简陋,士气更是不振,根本无法抵达经年累月刻苦训练的东岸骑兵。所以,东岸人非常重视骑兵在南方的巨大功用,即便因为气候原因马匹死亡率很高,也花大价钱不断补充,以维持这种优势。
而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出当年莫大帅主政登莱时创办的“马政十二年计划”。东岸人通过这种系统性地繁殖、培育适应国气候的优良战马(血统主要来自安达卢西亚马、土库曼马和蒙古马),在不断筛选、淘汰之后,马政计划已经大成,黑水大马的基因遗传已经非常稳定,成为远东诸藩的主力马种,既有供战士冲阵之用的战马,也有供官员日常使用的骑乘马。
甚至在前些年,登莱方面还花费巨额资金从本土运来了一些原产英国的夏尔马,打算在远东当地培育大挽力的役马,以便将来可以更好地将一些重型火炮也装备到部队去。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同时也是一个可以有巨额产出的投资计划,未来一旦成功的话,街车公司、运输公司乃至军队都会下海量的订单的,钱景自然一片光明。
“马匹竟然已经成了登莱出口的拳头产品,想想也挺羡慕的。还是当年莫总参谋长高瞻远瞩,给他们置办下了这么一副家业。现在一年,怕是有三四十万元的贸易额吧?”定海海关办公大楼内,南方开拓队队长刘厚非看着窗外远去的帆影,笑着问道:“老姜,你曾经在登莱工作多年,对此应该不陌生吗?”
“现在怕是没有四十万了。”姜云帆摇了摇头,说道:“与顺国断了交易后,出口量锐减。现在登莱方面正在积极开拓日本和朝鲜市场,甚至连越南,他们也愿意去尝试一下。我们东岸日本公司今年半年向日本出口了1200匹战马,创了历史记录,但这还远远不够,远远无法填补失去顺国市场的缺口。”
有心人可能会注意到,刘厚非和姜云帆的对话,有意无意地漏掉了此时国大地体量最大的国家清国。以北方省份居多、骑兵规模更大的清国,无疑是一个更为巨大的战马出口市场,只可惜多年因为政治因素,登莱方面一直对其实施出口管制,除了部分民用商品可以出口至清国外,军事物资一概处于禁运状态,即便是这几年两国关系大为改善的情况下依然如此,这令登莱方面稍稍有些不满,认为本土的“老人政治”糊涂政策迭出,已经有些影响到了他们的商业利益。
当然以只是一小部分人的不满,事实绝大多数人的脑袋还是清醒的。经过几十年不间断的宣传,无论是登莱还是宁绍方面,对清国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人们普遍认为这个国家*、*,民族之间也很不平等,且对富饶的东岸控制区垂涎三尺,一旦被他们统治了,大家幸福的生活怕是要完蛋了,因此有关对清国实施敏感物资禁运的政策还是较支持的,以削弱清国在军事进步方面的努力。
“顺国自己作死,算是天灾,没有办法的。”提到顺国,刘厚非脸也是一片愁容,显然这个国家在最近几个月内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烦恼,以至于头白发都生了几根了。
“其实,换位思考的话,人家也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战。这个国家,夹在清国和明国之间,国土狭长,两面受敌,几乎没太多战略纵深。因此他们大概做梦都想吞并云贵两广,给自己的国家增添一点战略后方吧。这个是关乎顺国存亡的大战略、大利益,难怪他们宁愿顶着我们的制裁也要干了,这次明国内乱对他们而言确实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姜云帆给刘厚非点了一根烟,然后说道:“其实现在也该想想怎么办了?顺国看样子是不敢和我们撕破脸皮直接开战的,那么我们呢?真的愿意付出代价与顺国全面开战吗?那样真的符合我们国家的利益吗?”
“但是不惩罚顺国也不像话啊!这次夺了滇黔桂三省,国土厚度几乎增加了一倍之多,人口、财富的增幅也相当之大。虽说短期内可能还要贴补一点进去,但从长期来看这是一粒大补丸,可以让顺国的经济、军事实力跃升一个层级。也许暂时还无法和清国相,但差距已经没以前那么大了,更何况清国在西北地区还面临着极大的军事压力,这些都是对顺国有利的因素。”刘厚非狠抽了一口烟,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我最恼火的是,这次顺国完全不顾我们的警告,悍然发动征明战争,这是在挑衅我们的权威。如果这次不给他们一些实质性的惩罚,怕是以后人人效仿,我们在国几十年的布局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垮塌,这个严重的后果无人能承担得起。”
的确,正如刘厚非刚才所言,这次顺国发动的征明战争实在是太不给东岸人面子了。东岸人想保留南明即便是一个处于虚弱状态的南明但顺国抓住清军在大漠和西北与噶尔丹对峙的有利时机,直接发动了灭亡明国的战争,这在刘厚非、廖得功、蓝飞等远东主要官员眼里自然是十分恶劣的行为,因此直接对他们采取了撤回经济援助、武器禁运、断政治化交流等措施,同时还在南方发动了闪电战,阻止了顺国进一步夺取广东的企图,让他们的收益最小化。
不过,仅凭这些,似乎还是很难让东岸人咽下那口气呢。他们思索着,该怎样才能进一步限制顺国,让其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好挽回更多的面子。只不过事实可能让人有些难堪,东岸人数来数去,发现真的很难有更进一步的制裁措施了。总不能因此和清国全面改善关系,对他们进行援助吧?那样一无法获得国内一部分政治势力的同意,二也不符合整体的战略意图,因为目前看来清国势力还是强过大顺的,这样乱来只怕会弄巧成拙,最终让大顺政权陷入崩溃的境地。
所以啊,真的很难呢,这个哑巴亏也许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长沙的李来亨看似骄横、暴躁,但其实是一个精明的君主,他看透了东岸人在国大陆的战略意图,并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为顺国攫取了至关重要的利益。这次吞下了西南三省,只需要花个五六年时间好好整顿消化一下,以后东岸人可能更难制衡顺国了,虽然这个国家的内部目前也不是铁板一块。
“刘队长,事已至此,这会再懊恼也是无用,还是想想该怎么善后吧?廉州、梧州那边看样子拿下来问题不大,是不是要长期固守呢?我建议是要守住的,梧州扼守两广枢纽,廉州控制着出海口,还可以交通越南,将影响力扩展到南半岛去,都非常重要。以前没这方面的计划便罢了,现在既然已经拿下,那么断没有理由放弃。刘队长,我觉得你可以与登莱的廖司令进行联络,最好再带黑水的蓝主任、满蒙的陆队长,一起给本土打报告,申请在廉梧地区成立一个新的管区,为未来的战略提供支撑点。”姜云帆建议道:“其实吧,我觉得拿下廉州、梧州,对顺国已经是一记闷棍了,足够让他们感到心痛了。也许我们未来对这个国家的控制力会大大下降,但这又如何呢?通过在国大陆的纵横捭阖,几十年来我们吸收了得有两百万左右的移民了吧?嗯,算没有也离得不远了。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贸易收入,这些其实都极大贴补了移民造成的巨额亏空。我们更是建立了稳固的登莱、宁绍、满蒙和黑水根据地,四地三百多万民众对我们东岸可是非常拥护的,登莱和宁绍的财政甚至已经可以做到收支平衡,这是多大的利益啊!国自古以来便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传统,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觉得我们可能无法阻止这一趋势,除非本土放开对远东的限制。可在现有情况下,我们只能尽可能延迟这个统一的时间。顺国灭掉南明灭掉好了,他们其实也只是解决了生存问题罢了,整体实力还是不如清国的。我们不妨放宽心,一面争取本土松动政策管制,一面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登莱、宁绍那么多本土的投资,建国者议会的议员老爷们真的会坐视这大笔的投资贬值乃至打水漂吗?”
姜云帆这话说得其实挺实在的。本土现在在宁绍、登莱的投资确实不少,其既有南铁公司修建的铁路、台湾银行建立的一系列贸易节点,也有私人投资者搞的很多工厂,甚至连银行、保险公司这些年都大举进入,开展一系列的金融服务。这样力度的投资,其实也昭示着远东诸藩身移民输出地的色彩慢慢变淡,新兴市场和投资热土的色彩愈发鲜明。简而言之,登莱、宁绍这些地方已经是两份优质资产,能够提供大量利润的优质资产,任由其败落乃至被人夺走,确实已经不符合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利益。那么基于这一考虑,适当放松对远东殖民地的各种管制,似乎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这一点,在最近一些年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而这次顺国发动的征明之战,恰恰也给这种政策松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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