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设施的投资活动始终不见减少,导致建筑材料的价格始终坚挺。砖头、水泥、石灰、木材的价格始终没有大的跌幅,但铁和钢的价格大概随着铁路轨道需求的减少而下降了很多,并且跌幅还不小。去年(1667年)出售给铁路机械加工厂的平安生铁,比起1655年时的价格已经猛跌了40%以上,重钢轨、轻轨、锰铁、碳钢等传统钢铁制品的价格同样有小幅度的下跌,大概在5%-25%之间的样子,锚链、马口铁、锰钢的价格却一涨再涨,令人有些意外;煤炭的价格由于黑金岛、黑山乡等地煤矿的开采,价格多年以来一直处于阴跌的态势,每年的跌幅虽然都不大,但下跌的趋势却甚少改变,这或许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我们国家在煤炭供给方面异常充足……”
“谷物的价格被控制得死死的,马铃薯、玉米和豌豆的价格由于拉普拉塔地区西班牙种植庄园的兴起而支撑不住,已跌至近年来的最低点,但除此之外的其他食品价格稳定得令投机者为之绝望。小麦、大麦、燕麦、黑麦、水稻、玉米的价格比起十年前只小幅下跌了5%左右,大豆的价格也只上涨了10%。种种力量在努力维持着东岸国内食品的价格,南非高粱、小麦的虎视眈眈,秘鲁玉米、谷物的垂涎三尺,拉普拉塔大草原上粮食种植庄园的缓慢增加,都起着压制食品价格的作用,但国家每年增加的海量人口对此起了对冲作用……”
就在《真理报》主编孙悟本坐在科连特斯城内写着稿件的时候,远在大雷泽(即伊贝拉沼泽)另一侧波萨达斯城内的其最大竞争对手、《生意人报》主编、邵树德之子邵正光正一边与下属们谈笑风生,一边琢磨着稿件的内容。作为经济类报纸中的一哥——好吧,其实国内目前也就这一份上档次的经济类报纸——《生意人报》一贯以来就是从经济角度看待问题,比如这次《真理报》的孙悟本从农村合作社的角度谈起未来东岸农业的发展和农村体制的转型,这种报道方式就不是《生意人报》所擅长的,他们更擅长从物价变化、工厂生产规模、进出口贸易等层面来叙述事实,两者的区别还是相当不小的。
邵正光今年也三十岁了,是邵树德的第三子,与两位光彩夺目的兄长比起来,他本人的事业似乎有些过于平淡。不过,在《生意人报》报社干得非常愉快的他,却还不喜欢大哥、二哥的那种生活呢,在报纸上指点江山、操控舆论、引领潮流,才是他最喜欢的事情啊!
“……部分商品价格下跌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除生产过多之外,作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通货之一的黄金价值三十年来始终保持稳定,也是物价下跌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这在东岸国内有些争论,有些人认为黄金价值始终不变是物价下跌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有些人却认为这只不过是四五种不甚重要的因素之一罢了——诚然,在执行金银复本位制的东岸,很多人提倡收回白银以弥补黄金的差额,规定这两种金属间的比率以改善东岸与旧大陆、东岸与远东之间的金融关系,以达到稳定物价、有利于生产的目的。这是一种很有趣的想法,但我们似乎也有另一种方法,即加大黄金的产量……”
“铁岭金矿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执行着为国家供应黄金的任务,其年产量一度达到了惊人的450千克,波谷时也有超过200千克。另外,南非的黄金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义成地区行署专员邱海洋的报告为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的官员们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但国内有识之士警告斯威士人地盘上的黄金储量存疑,产量也极不稳定,并不能使商品价格‘立即回暖’。他们认为,与其追逐虚无缥缈的南非黄金,不如更多地关注一下国内几大银行已经维持了很久不变的贴现率……”
“……海外投资现在看来是有些过当的。尤其是在热带产品丰富的新华夏地区,外来投资非常活跃,盖因当地出产的胡椒、香水、剑麻、可可、咖啡、棉花、石墨、橡胶等商品的价格在十年内普遍上涨了10-20%不等,这吸引了很多‘盲目的投资者’的跟进。1665年以来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维持2%的贴现率是多年以来所持续时间最久的,虽然中途因为战争或其他因素而使得贴现率短期飙升到过4%、5%,但此后2%的贴现利率一直维持至今,而今年(1668年)恰好是新华夏岛热带商品批发价格出现拐点的一年……”
“……新华夏岛开拓队队长黄仪并不以过量的外来投资为意,他认为新华夏岛仍有继续投资的宽广空间。棉花的种植远远没有饱和,甘蔗产业如日中天,即便是看起来风险颇大、所费不赀的康化港铁矿开采、冶炼项目,也是颇为吸引人的,因为这是私人资本入股钢铁产业的最好机会,虽然政务院会允许他们走到哪一步很值得商榷。但无论如何,新华夏岛筹集资金、人力开发本岛的决心是毋庸置疑的,这从他们加大了对岛屿中西部治安良好的控制区内的沙金开采量就能看得出来了,在物价甚至远远超过本土的新华夏,货币的供给犹嫌不足——潜在的风险是,财政部、国家贵金属管理总局可能会收回新华夏岛的金矿开发权……”
“……限制资本外流,引导富余资本投资国内项目,毫无疑问已成为即将进入第二届任期的执委会诸公们下一阶段工作的重中之重。广兴港(即原波萨达斯城)地处要冲,物产丰富,原为西班牙王国统治河间北部的首府城市,曾驱使数万瓜拉尼、克兰迪、克丘亚印第安人大兴土木,伐木采石,建成了规模宏伟的——当然也是相对的——城镇,并且城外庄园林立,很多农田都已被开垦出来,农业基础较好,交通港口设施更是便利。兼之政务院投入了大笔资金,巴蒂诺建筑公司也派遣了超过两千名劳务工在此修建国道,未来发展前景不可限量,非常适合风格保守稳健的投资者前来考察、投资,收益应当不至于比投资过热的新华夏岛要低……”
低头写下了最后那一段,邵正光觉得自己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干脆就不写了。奶奶个熊,这次要不是上头施加压力,他才懒得写这种败坏《生意人报》名声的软文呢。大雷泽附近条件是不错,但你是亚热带气候啊,不能种植价格年复一年上涨的热带经济作物,这便使得绝大部分的逐利资金望而却步;而且土地未经整饬,水灾隐患也不小,先期投资大得惊人呢,谁来谁傻逼!《生意人报》作为资格最老的经济类报纸,受众甚多,影响力也很大,因此执委会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妄想靠这个忽悠一些“老实人”前来这边投资,但这真的就能如愿了吗?邵正光觉得很不靠谱。
当然了,这也不是说广兴港这个人口、规模不小的城市就没有投资价值了。至少,在行政上被划归山茶县管辖后,该地成为县里最大同时也是最靠谱的对外交流窗口。毕竟,走东面的乌江南下的话,不但浅滩、激流甚多,行船不太安全(也走不了运输成本更低的大船,因为水流湍急、河道急转弯处甚多的缘故,也不太适合使用驳船),就是走到大兴县新塘港那边还要将货物卸下来转走火车,以避开恼人的大兴瀑布的阻隔,这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
反观货物从广兴港装船运输的话,不但航行更加安全,船只装载的货物也可以更多,驳船等可以明显降低物流成本的交通工具更是可以放心使用,这个优势是乌江那边所无法比拟的。再者,巴拉那河一路顺流而下,直通拉普拉塔河和大海,中途无有阻隔,不用费钱费力费神中间转运,这运输成本确实是低。也难怪即便距离远了些,河间地区的很多商品还是习惯通过巴拉那河转运,除非国家已经实施多年的乌江航道清淤拓宽、裁弯取直等长期工程项目能有一个阶段性成果,不然的话确实不好竞争。
因此,真要说起来,广兴港乃至山茶县,最有价值的投资标的其实就是当地的河港码头。只不过,广兴港码头目前已被国营内河运输公司给强势“霸占”了,该公司连续两年申请调低上缴国家财政的利润比例(当然利润可以少交,但税还是不能少的),又出售了一批使用年限较久的72吨级内河小火轮给私人航运从业者,然后筹集了一笔资金,对西班牙时代就存在着的波萨达斯码头进行整饬和改造,力图使其更加“现代化”,吞吐量更大,同时也增加船只保养、维修能力。
而码头既然被国营内河运输公司抢走了,其他的一些项目很多人就没太多兴趣了,除了一些人合资在广兴港搞了些小土窑烧砖制瓦,以就近供应建材之外,就甚少有人问津了,这让乡里、县里官员都有些“忧伤”,执委会诸公也有些头疼——与海外殖民地相比,本土很多地方确实不讨喜啊,想当年为了抑制国内通货膨胀引导资金出海投资,结果这么多年下来后,国内老百姓开了眼界,结果却不怎么爱在利润率不高的本土投资了,尤其是新开发的河间四个地理副区,让人无奈得很。
不得已之下,他们一面讨论是否给予愿意投资河间的个人或企业减税——在私人资本偷漏税严重的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一点有多少吸引力其实很难说——一面授意邵正光、孙悟本等人通过报刊杂志开始鼓吹、忽悠,力图吸引更多资本去河间投资。此外,财政部也打算在全国范围内发行新一轮公债,以募集资金在河间地区搞基础设施建设,要致富先修路的道路,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一样的。
当然了,若是上述手段不奏效的话,也不排除执委会诸公采取其他一些手段,比如限制海外投资、增加对外贸易企业上缴财政利润的比例等等。但这些手段不是没有副作用的,尤其是后者,当你决定不再执行贸易平衡政策,减少采购欧洲商品的份额时,这往往会引起一连串的麻烦,外交、政治方面的成本支出会变得相当高昂,一些以往不曾浮现的矛盾也会渐渐激烈起来,因此这个手段还是要慎重些,而这显然也是执委会试图将增加黄金产量作为首选政策的原因所在。
也只有施展完了上述手段,使得国内民间剩余的资金无处可去,才有可能将他们最终引导执委会希望看到去的地方。邵正光本人也在山茶县投资了数千元,与人合股承包了一小片山头,种植起了从中国大陆引进的油桐树——这种商品近年来开始在东岸国内逐渐走俏,北边罗国松家族就依靠这个发了大财,因此现在也有一些外来资本开始投资这个行业了,而这些资本往往都来自比较保守、不愿意去海外高风险之地投资的商人,邵正光就是其中一员。
“不写了,休息,好好养精蓄锐,明天去南边新成立的雷泽、钜野二县看看,采采风。”邵正光朝周围的随从们招呼了一声,说道。
雷泽、钜野二县,分别下辖雷泽镇、怀仁乡、安化乡和武阳乡,钜野镇、须昌乡、小楼乡、李子园乡和丰裕乡,是为全国第79个和第80个县级行政单位,各自拥有大约一两万人口的样子,经济不怎么样,也是一个亟待外来投资“拯救”的地方。草创的河间地区,现在对来自老区的资金、人力和技术,那无一不是非常之渴望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