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8年下半年整个南中国的形势端地是风起云涌,变化无常。先是李成栋在广东再度叛清投明,向邻近的清军发起攻击,而原本在他麾下的郑氏旧将施福、施郎、黄廷、洪习山等人带着数万兵将也离他而去,投靠了厦门的郑森。至此,郑森麾下的兵马已从最初起兵时的“数千人”猛增到了接近十万人。
当然这十万人水分很足,真正能打仗的也就那一两万,其他全是打酱油的夫子杂役水手之流。而且就这一两万号称“能战”的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他们在遇到留守福建的那些弱鸡绿营时都不能保证战而胜之,可想而知其战力几何,李成栋当初歧视他们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帮人,实在不堪陆战!
不过好在清军留在福建的兵力稀少,自从博洛回京,带走了大部分满蒙八旗兵将后,如今清廷委任的闽浙总督张存仁麾下兵马止不过四五万人,且大部分都聚拢在浙北及各交通要道,福建全省的兵力非常稀少。原本清廷是指望广东的李成栋协守的,但如今李成栋既已投明,福建自然就空虚无比了。
在47年年末、48年上半年的时候,以舟山为基地的鲁监国朱以海部频繁上岸袭击闽浙沿岸。一开始其部战绩不佳,特别缺乏攻坚能力,以至于即便花费大力气打下某座城也因清援军赶来而被迫放弃,来不及筹集物资,因此越打越穷,越打越困顿。直到东岸人对其赠送了一批轻武器,并同时上岸策应其攻势后,鲁王所部的形势才逐渐好转了起来。
从6月份开始,他们避开清军兵力雄厚的浙江,在福建东北部获得了当地士绅及部分郑氏官兵的支持,然后趁着清军兵力不足,大肆攻城略地。虽然其部战力羸弱,但政治上却有极大优势,他们通过联络义军、策反清军将官等方式,经过一番奋战,竟然将清军逐步挤出了闽东北三府二十七县,算是初步有了块地盘,战略回旋空间大大增强。
坐镇岱山岛的刘海洋在看到鲁监国所部的“捡漏壮举”后,也慷慨地打开武器库,将北方新运来的大批弓弩箭矢、皮甲刀枪(济州岛兵工坊出产)资助给了他们。当然如今朱以海等人有了地盘,倒也不好意思再白拿东西,于是便用地方土产(茶叶、生丝、瓷器)与东岸人交换。当然,说是交换,但朱以海部如今立足未稳,也没有军工生产能力,东岸人出售一些质量上乘的冷兵器给他们,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军援了,这些军械在这个年代,你可是想买都不一定有地方能买到。
闯军为什么在与孔有德等人的战斗中渐渐不支?还不就是军械生产能力不足啊!打仗就会有损耗,而且损耗很惊人,无论是补充兵员还是军械,不能及时补充就会导致战斗力下滑,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当初六万闯军在山海关打得吴三桂五万人马溃不成军,以致其星夜出关向多尔衮求援,但几年后的今天,闯军在面对孔有德、沈志祥等与吴三桂差不多一路货色的辽东旧人时,却打得颇为吃力,野战经常讨不得好去,还不就是军械和人员损耗补充不上的缘故!是故他们的战斗力越打越差,现在在湖南已经全面陷入了被动,要不是张献忠还在四川没死,东岸人又在山东大闹吸引了大批满蒙主力,李过、高一功等人怕是早就在湖南混不下去了。
鲁王政权在闽浙沿海与郑氏遥相呼应,攻城略地,而反正的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三人也在广东、江西二省清剿忠于清廷的势力。其中李成栋带着七八万自己从河南、江北带来的兵马,不断攻击投降清廷的广东地方军队,同时派人联络金声桓及南明永历天子,准备互相援应。而金声桓、王得仁二人则号称拥兵十余万,在通过南明政权辗转获得两门东岸长管攻城炮(两门被漂没)后,终于于48年8月份的时候一举攻破了赣州城,尽歼守城清军,将江西的地盘与广东李成栋部连成了一片。
南明永历天子闻讯大喜,开始派人催促偏居湖南南部、广西北部的何滕蛟,令其督促本部兵马及投靠过来的原闯军郝摇旗、王进才等部十三万人,并力向北,与在岳阳、常德、浏阳一带坚持的顺军李过、高一功等人互相呼应,北伐恢复湖北——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大明王师何时能和至今仍打着闯逆旗号的流贼联合作战了?不自己先打起来已经算他们颇有大局观了。
就这样,在1648年下半年的时候,长江以南的四川、湖南、江西、福建、广东、浙江诸省已经陷入了全面乱战之中。在这其中,福建、广东、江西三省几乎已经全部落入南明之手,湖南亦有半个在何滕蛟手里,形势一片大好。受此鼓舞,顺军李过部再度组织人马从他们筑垒(棱堡群,46年10月开始修建,由东岸工程师指导)的巴陵、临湘、平江、澧州、益阳、浏阳等地出动,向北攻伐湖北,让两年来一直只攻不守的孔有德等人措手不及,颇有些损失。
这两年多来,顺军一直被孔有德等人压着打,憋屈得很。虽然孔有德等人并没有如同历史上得到勒克德浑的满蒙八旗主力增援,从南京方向开来的绿营也因为黄衣贼的原因而大规模调往江北,这些导致孔有德等人的兵力只有历史上的一半不到,且还没精锐的满蒙八旗压阵,但他们依旧只花了一年多时间就凭借后勤及兵员器械补充上的优势,逐步将最多时拥有三十万人马的顺军逐出了湖北,然后又将他们狠狠压到了湖南的筑垒区域,这才堪堪止住了脚步。
毕竟,那些安放了不少黄衣大炮的堡垒(棱堡)小而坚固,且多修筑在城外(与大城互为犄角之势)或交通孔道上,远不是孔有德这些缺乏攻坚能力的部队能对付的,因此这才让分裂后的顺军在湖南境内部分地区苟延残喘了下来。
此番顺军趁着江南清军整体上的颓势大举反击,的确让清军大吃一惊,再加上一些汉军绿营将领抵抗不力(心里起了别样心思,开始注意保存实力),因此竟令顺军一举攻入了湖北境内,让孔有德暴跳如雷。
清军面对如此棘手的困境,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搜罗一切能搜罗的兵力。他们将在登莱之战中丧师失地的陈锦又派了出来,他与负伤初愈的原胶州镇总兵柯永盛、正蓝旗梅勒章京董阿赖、刑部侍郎李延龄、曾在漠北执行“斩首行动”平定索伦部的济席哈、祖大寿的侄子祖泽远等人一起,在礼部侍郎、镶黄旗一等甲喇章京陈泰的率领下,到闽浙一带增援缺兵少将的张存仁(历史上此时张存仁已告病还乡),力图反攻福建,救援此时几乎已成孤城的省府福州。
这些援军兵力普遍不多,但战斗力不弱,其中济席哈堪称悍将,陈泰、董阿赖亦是满八旗中征战多年的宿将,而陈锦、柯永盛、李延龄等人都是汉军旗旧人,战斗经验也很丰富,祖泽远则是大汉奸祖大寿的侄子,麾下兵马皆来自锦州,也算颇为能战。因此,这股总兵力不超过一万五千人的援军在抵达浙江后,很快便以清风扫落叶之势平定了一些抗清义军,然后几乎没怎么耽搁便直趋闽北,与鲁监国所部交战。
48年年底,清援军进入福建,掌握朱以海部实际军权的郑彩等人力不能抗,连战连败。清军士气如虹,其中更有柯永盛带着两千多胶州镇残兵追着上万抗清义军屁股打的震撼场面,朱以海部的乌合之众战力羸弱,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此刻要是东岸人在此地的话,一定会惊得下巴都合不拢。柯永盛的那两千来人,还是胶州镇剩下的一些老弱残兵!当初胶州镇主力在烟台惨败,余部在潍水畔又被莫大帅逮住一通猛揍,被打得抱头鼠窜,上万人当场战死两千余、投水而死者也不下两千,余皆涕泪交加、跪地乞降,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但如今这帮留守胶州、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弱残兵跑到福建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虎狼之师,将郑彩、刘中藻等人的部伍尽数击溃,好不威风。由此也可以看出,缺乏职业化、系统化军事训练的南明军队是如何地不堪一击,他们要是不依靠流贼武装的话,那么根本就不可能坚持下去——因为南明自己的大部分军队战斗力都为负值。
历史上金声桓等人反正后,多尔衮没过多久就派遣亲信党羽谭泰率领满蒙八旗主力南下,以有限的兵力、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程度利用南明内部的矛盾,将金声桓、王得仁、李成栋等部逐一击溃,使得这次大危机化解于无形。但现在不一样了,谭泰的兵马比历史上还多(两万五千人),但都陷在了山东,那里更是令人头疼。这个时候若是抽调谭泰的人马南下进攻金声桓,那山东还不翻天了?
与谭泰类似的还有勒克德浑,史上此人带着一批满蒙八旗精锐督促孔有德等人一路从湖北打到广西,几乎打穿了整个南中国,但此时这厮也正带着五六千人蹲在济南,督促围剿榆园军,同时监视神出鬼没、机动性超强的黄衣贼,几乎寸步难行。再算上正在甘肃、陕西、四川等地征战的两三万满蒙八旗,以及驻守南京、天津、西安、锦州等重要地点的四五万人,满蒙八旗兵力也很紧张啊。这个时候若要派大军南下打金声桓、李成栋,可就只能从北京以及以上诸个要点抽调兵力了,不然根本凑不出足够的人马。
而每当想到这个问题,就不由得令满清朝廷上下长吁短叹。无他,肘腋之地的山东始终未能平定,竟然将北方绿营机动兵力(七总兵)和谭泰、勒克德浑两员宿将都拖在了这里,简直岂有此理。若说以前山东对清廷来说仅仅是个麻烦的话,那么现在很显然已经颇为致命了,单凭山东吸引了十多万绿营和三万满蒙八旗精锐就足以担得上这个评价。更别提现在北方宁古塔方面惨败于黄衣贼的消息亦同时传到北京,这就更令人心烦意乱了。要知道,那些地方每年起码能为“我大清”提供两千名女真生力军,但现在被黄衣贼这么一闹,一年能收个几百人就不错了。
黄衣贼,为何如此针对我大清?!简直如跗骨之蛆一般,欺人太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