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刘为民这些年来思考了很多关于东岸殖民地发展的事情。东岸的统治者们并不是什么天才,事实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对于治国有一些模糊的、不知道对错的粗浅概念,而这显然是不够的。
因此,当他们白手起家创下了这么大一片基业后——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会成长,他们也会在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领域犯错,而且是经常犯错——无论是国内经济政策还是海外殖民地的经营。
刘为民这些年来就一直在思考东岸各项政策的得失。执委会内部的明争暗斗、文官和军部的不和、军部内部海陆派系的利益之争、文官内部交通系法律系工业党之间的龌蹉等烂事,都不能影响到他追寻更好的治国方法的步伐。
这个前中学政教处主任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坐在国家主席的位置上,不过是各方利益妥协的产物而已,他本身的威望和能力还不足以使得他登上如此高位。因此他一直坚持与人和善,是执委会诸位大佬中有名的好好先生,对各方提出的议案从不当面驳斥,总是尽可能地兼顾各方利益,充当了执委会派系斗争中的润滑剂作用。
在做好调和各方利益的中间人的同时,刘为民也在为实践自己的治国理念而努力。他是个农民出身的老派知识分子,一直坚持认为中国农民是最伟大的,他们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同时也不乏一些市侩和精明,简直是开拓新大陆的最好人选。因此,其实他才是东岸国内皇汉派、移民派的总后台,而不是整日里高调无比的激进军官。
刘为民本人对东岸的殖民地经营尤为关心,因为他认为殖民地事关整个国家的生存空间和发展后劲,不得不严加重视。在他心目中,殖民地共分为两大类:其一是移居殖民地,即宗主国的人民不断地迁居到这些人口稀少的蛮荒之地,然后将其建设成一个个新兴的城镇。比如现今东岸绝大部分的本土领地都可以算是这种殖民地,要知道最初的时候东岸人仅仅局限于东方港、平安堡等少数几个据点,然后慢慢地将扩张的脚步逐步挪到了整个鸭子湖流域、湖西丘陵地区、西北垦殖局辖地、乌拉圭河流域等等,这些地区其实就是一种移居殖民地——当然现在都渐渐成为本土了。
另外一种殖民地则被刘为民定义为投资殖民地,即宗主国对这种殖民地主要是资本输出、技术输出为主,而不是人口输出,如今东岸的新华夏地区就有点这种意思。囿于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较为遥远的距离,东岸对往当地进行大规模移民一直不甚积极,事实上要不是当地的东岸政府不断从远东移民中截留人口,同时该地又有很多东岸本土继续的各种资源,也许这个殖民地早就因为巨亏而被迫放弃了。
如今随着东岸国内部分过剩的资本被导入到这片热带沃土,完成初步原始积累的东岸种植园主们开始各显神通,一面大肆抓捕当地土人、一面从国外购买奴隶,甚至还乘船去附近抓捕对热带环境较为适应的原住民,这些举动无不表明东岸在当地的经济秩序主要是以非本国居民劳动力为主,利用本国的技术和资金发展经济,然后繁荣整个殖民地。这种殖民地带有明显的投资殖民地的特征,新华夏地区目前看起来也仅仅是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从属于宗主国东岸而已。
等到将来东岸的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程度,新华夏殖民地的建设也小有规模后,当地的人民一定会发现他们的经济已被锁定在农矿产品及其初级加工上。而随着垄断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日益贫困的殖民地居民们一定会将怒火发泄到来自南美洲的“吸血鬼”们身上,而这显然是殖民地独立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特别是在这个殖民地的主要居民非东岸人的时候。
刘为民坚持认为,殖民地的主流人口是不是宗主国的主流人口,这对于殖民地的独立与否极为关键。君不见当年英国的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殖民地的独立欲望都不是很强,但广大亚非殖民地却纷纷独立么?而且美国当年要不是环境特殊(地大物博),且有国外势力作祟的话也未必就有多强的独立欲望。
在这样一种思路下,刘为民就开始对所谓的“移居殖民地”极为热衷,而对哪怕短时间内能带来巨大利益的“投资殖民地”不是很感冒,而且他也一直在促成国家所有的殖民地都努力向移居殖民地发展。这在他看来是事关民族生存空间的百年大计,轻忽不得。
此番南铁公司这个伪装成公司的殖民政府机构的成立,就寄予了他极大的期望。他希望通过南铁这个拥有各种权利的大机构来实践他的一些构想,比如铁路移民理论。即他认为铁路是最能够调动地区经济发展,将地区的经济与外部世界更紧密地联系起来,通过地区生活水平的提高来吸引更多的移民向那个地区迁徙。
当然这个理论在以刘为民为代表的铁路移民派看来,则是另有妙用。比如,将来东岸共和国一旦获得土地更为肥沃的拉普拉塔地区的铁路修筑权,那么东岸人大可以通过铁路将更多的远东移民输送到沿线,然后让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这些人在扎下根来后,通过自己的勤劳将生产出来的农产品出售到东岸本土甚至是国际市场上而迅速致富,这必将形成更大的示范效应,然后更多的人在东岸政府或明或暗的鼓励下顺着铁路涌进这片肥沃的处女地,通过自己的锄头将其打造成肥沃的良田和牧场。
这是一种在无法明着吞下拉普拉塔地区情况下的权宜之计。西班牙人在这片土地上本来就没多少人,经过这次战争后人口更是锐减,那么只要这片土地被来自远东的黄皮肤异教徒们给挤满了,拉普拉塔这片沃土暂时名义上属于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片地区的各种利权都已经被东岸人通过铁路带走了,当地的主流人口也是东岸人通过铁路带来的本国人,再加上东岸政府一定会要求的治外法权(即涉及到东岸人的刑事或民事纠纷不适用西班牙法律,西班牙审判东岸侨民必须有东岸法官陪审等等),西班牙人在拉普拉塔地区的统治必将日渐有心无力,当地的西班牙移民也将被勤劳坚韧的明国移民给竞争破产,然后只待国际局势有利,东岸共和国政府便可顺理成章地摘下这枚熟透的果子。
说到底,这些都是依靠东岸共和国较高的政府效率,以及高出一筹的工业技术和生产能力,在相对优势的武装力量的背书下,对落后的西班牙农业殖民地的一种蚕食和掠夺。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西班牙人也许都意识不到这是一种掠夺,因为大量中国农民的涌入会使得本地的土地迅速得以开发,经济状况大为改善,政府的税收增加、商人的利润大涨、国王的收入变多,几乎是一个多赢的局面。而等到黄皮肤的异教徒挤满了每一条铁路干线周围(铁路是他们的产品输出以及外界商品输入的生命线,某些时候也是调动军队最便捷的方式)的时候,形势就已经积重难返了。西班牙人不得不面对听从邻国政府指挥的占主流的殖民地居民,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承认既成事实,然后考虑将这块殖民地怎么体面地移交给东岸政府,以冀希望能够获得一点经济上的补偿。
刘为民希望,南铁公司能够首先在南巴塔哥尼亚地区实践一下,如何通过铁路将内陆农业地区的农产品(谷物、皮革、兽脂、鱼肉、羊毛、水果、木材等)更好地商品化,更好地调动甚至主导该地农民们的生产生活,然后通过资本化运作的方式形成财富效应,吸引更多的明国移民选择前往这些地区垦荒(当然前期移民多半是政府强制安排)。一旦这种模式获得成功,那么将来东岸人便可以将其复制到拉普拉塔地区。
后世的阿根廷中北部大平原(包括北巴塔哥尼亚部分火山灰土壤的肥沃地带)、世界前十面积的肥沃处女耕地,才是东岸人垂涎三尺的最终目标。这片广阔的地区土地平坦、降水丰富、气温适宜、土壤肥沃,非常适宜种植小麦、大豆、棉花和水果,同时森林资源也极为丰富,荒野上更是游荡着数量数不清的成群结队的野牛,宜牧宜耕,世界上这样的好地方可没有太多的,东岸人根本没理由放过!
而东岸人楔入这里最好的方式,无疑就是取得这里的筑路权,到时候实力应该已经大幅增长的南铁公司必将在这里获得飞跃般的发展,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起飞的助推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