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试的榜单,自要比举子试那些简陋得多,就用一张白纸,然后把取中的考子名字工整地抄录上去。
陈铮过来看榜,在路上遇到同样来看榜的两名同窗:王祯与李嵩。
两人心情颇有些忐忑,都没怎么说话,轻松不起来。
“开榜咯!”
一声嚷叫,人头涌涌,黑压压一大片。
“我考到了。”
随即有人欣喜地大叫。
“没有我,为什么没有我……”
这是落榜者的悲叹。
在人群中,陈铮甚至见到些白发苍苍者,五、六十岁的童生,那真是童生考到老了。
“咦?陈铮,你的名字,这可是案首呀。”
王祯失声叫了起来。
李嵩随即也看到了,榜上排名第一的,可不就是“陈铮”二字?
本还以为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可仔细核对过其他的信息,的确是陈铮无疑。
陈铮双眼眯了眯,倒没有多少喜悦之情流露,反而感到意外。
毕竟这一场考试,外界消息满天飞,认定陈一公与知府大人有了默契,不管陈铮文章写得如何,都不会被取中。
可现在呢?
不但被取中,更是直接定为案首了,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传言为虚?
而或知府大人刚正不阿,为陈铮的文章所折服?
一时间,陈铮想不明白,心态荡漾起来。
王祯与李嵩脸色则相当复杂,皆因两人今年,俱是落榜,没有被取中,看样子,要明年再来考过。
好在他们年纪不大,未来仍有机会。
只是心理上的落差在所难免,调整过来后,连忙向陈铮道喜。毕竟同窗学长,陈铮考中秀才了,未来前程可期,有这份情面在,怎么看都是好的。
三人离开,结伴去往草堂,找杜元亭汇报。
闻讯后,杜夫子同样流露出一丝愕然之意:这个结果,他也是始料不及。
在此之前,他本想找些老友,看有没有门路帮到陈铮,然而找过一圈后,根本说不上话,能出具保结,已经是最大的帮忙。
那么现在陈铮不但考中,而且被定为案首,这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以杜元亭老道的目光看来,不可能是陈铮的文章折服了胡炜,光靠这一点,绝对做不到。
因此,背后定有玄机。
陈铮道:“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除了在考场上,我从未在别处见过知府大人,也未曾与他说过话。”
百思不得其解,杜元亭就懒得多想了,笑呵呵道:“你被取中,总之是件好事,当浮一大白。”
于是让书童阿狄备好酒菜,师生四人小酌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回到宅子那边,二伯陈远正等得心焦,其先是打量一下陈铮的脸色,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心想果然是落榜了。
不料下一刻,听得陈铮笑道:“二伯,我考中秀才了,你让二伯母去买些三牲祭品,香火纸钱等,我准备带上山去祭祖。”
陈远喜出望外:“真考上了?”
“这可不能作假。”
“祖宗保佑。”
陈远欢天喜地的,立刻嚷叫起来。
听到消息,二伯母更是欢喜,赶紧带着陈艺去往街市,筹备各种东西了。
秀才不算官身,只是个最低层次的功名,在陈氏旁系的群体中也不少见。
但别人家的秀才,和自己家的秀才,能是一回事吗?
显然,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把自己与陈铮的命途绑在了一起。只有跟着陈铮,他们才能沾光。
与此同时,陈远也感到了疑惑,不是说陈铮得罪了陈一公,不可能被取中吗?
事情的发展,当真是峰回路转。
但不管了,只要陈铮考上,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当所有东西准备好,一行四人,挑担的,拎篮子的,奔赴出城,先去玄云观叫上陈稚平。
“你考中了秀才?”
王道长很意外地问道。
“不错。”
“啧啧,你果然是时来运转,开始鸿运当头了。”
王道长不吝赞誉之词,尽显神棍本色。
“承蒙道长吉言。”
带上陈稚平,上到分界山,开始拜祭,告慰阿婆他们的泉下之灵。
依照族规,陈铮一脉想要认祖归宗,考到举人是最低的门槛,秀才远远不够。
不过秀才是科举之路的敲门砖,也是第一道关卡,唯有跨过去了,才能谈将来。
……
砰!
砰!
瓷器砸地的声响,接二连三,很好看的地板之上,破碎的瓷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陈一公气得面皮涨红,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大老爷,请息怒。”
九叔等几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齐声劝道。
很快,陈渭斌闻讯赶来:“爷爷,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陈铮只是考中个秀才而已,若是你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面对最疼爱的孙子,陈一公脸色稍雯,坐回椅子上,一挥手:“你们先下去。”
九叔等管事仆从赶紧退出厅堂,让他们爷孙说话。
陈一公叹口气,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松树皮:“斌儿,你有所不知,此事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止一個秀才功名那么简单了。”
陈渭斌皱起眉头:“先前爷爷不是和胡大人说好了的?”
陈一公摇摇头:“我也以为是说好了的,这才出了篓子。这个结果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陈家集,到时候,别家如何看待咱们?”
十拿九稳的事,却变成了笑话,这意味着脸皮和威严,等于被打了脸,以后说话,就没那么管用了。
更何况,涉及到与知府大人之间的关系。
换句话说,彼此的关系产生了巨大的危机。
问题在于,目前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时间去问过胡炜的口风,这位知府大人只回答了句:“陈铮文章写得极好,本官爱才,于是取为案首。”
说得冠冕堂皇。
但骗鬼呢。
如果文章写得好就能考中,这世道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可能怎么办?
在陈氏宗族内,却不是陈一公一个人说了算,即使他德高望重,也不可能带着宗族去与堂堂知府大人硬碰,那纯是自讨没趣的。
陈渭斌眉头紧皱:“如此说来,这个陈铮就不简单,在他身上,定然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一公目光灼灼:“查,在你参加举子试之前,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但他已经考中秀才,而且很可能与胡大人存在某种关系。”
“明面去做当然不妥,可进行暗查。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泥守巷出身的旁系子弟,能有什么通天关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