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雨幕浮屠（下）
·</br> 雨势在增大。</br> 大雨之中，裁雨集团安保中跟着寒筱北追杀上来的精锐之师，对九关秋明背后数量多得要重影的商洛人佣兵，已经望而却步。</br> 寒筱北固执地重复了三次：</br> “坏洛阴者，敌也。”</br> 九关秋明笑得不明所以，笑得有点错乱：“不是，这大几百号人拿枪指着你，你当真要朝我冲过来吗？你可要......要想清楚。”</br> “寒筱北，别害怕，冲过去。”</br> 他蓦然回首，来人，是他的灯火阑珊。</br> “桂枝？！？！我让你好好待在家的！！只有家才安全！！！”</br> 化作四肢状态的粉色少女举着双手，走出物流箱构筑的“掩体”。</br>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br> “开火！！打死他们，一个也别留！杀一个，得一万帝国盾！五千七百科麝尔！”佣兵头头喊道。</br> 一轮齐射，却未伤寒筱北分毫，他看得清楚，一道粉色的透明幕墙横亘于光束弹药与他中间，钻入幕墙的弹药瞬间静止了下来，不管后边多少火力补齐，扎堆往里钻也不管用。</br> 他对自己说，冲过去，幕墙如一面水做的镜子，允许他通过，冰凉的触感，一如跨过阴阳生死之隔，拖动长槊，直奔九关秋明！</br> 兵器接住流浪的雨水，雨水释怀刀刃的彷徨，充斥着自负心理的男人，并不优雅地卸下长铳的两柄刺刀，勉强拦下年轻人全力以赴的一斩。</br> “开火！！杀了那个女孩！”</br> “不准你这么做！”</br> 寒筱北与他面前的反派角色同时激活了手中兵器的光刃，长槊是翠玉色的锋芒，迎面而来的刺刀是青蓝色，刀刃摩擦之中，原子剧烈振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两种颜色在空中翻飞，似水火不相容。</br> 长槊适合大开大合，白浅熟悉九关秋才羽的斧钺长刀，虽擅于使剑，也教了几分真传给寒。</br> “短兵利害，用长兵器的道理去反向推理，预判敌人的预判。”</br> 寒筱北默默吟着什么，用脚尖带动手劲难以触及到的槊尖，锋刃划破地面，绕出几圈炙红的刀痕，每次绕刃半圈，即起手砍向九关秋明，砍出一捧捧火花。</br> 佣兵头子看得惊艳，反应过来才下令：“那个女孩是奇行异族！！开枪！”</br> “啊！……”</br> 一轮接一轮的枪声响起，桂枝呻吟一句，强撑着双手：她的能力有限，从未进行系统训练，孤身摸索自己身上的异能的她，几个标准分的静止空间是极限。</br> 她抬头看着已经四处都是裂缝，挂着无数束弹道的幕墙，只要一松手，自己就会……</br> 寒筱北的身影还在鏖战着……</br> “桂枝小姐！”</br> “啊？！”</br> 黑影闪过来，抱住她一个滚地，翻身到物流箱后，幕墙随着脆响碎裂，被释放的火药如燃烧的洪水一样，咚咚咚咚。</br> 恶狠狠的敲在物流箱上，将第一层砸穿。</br> “听起来，像炮击，在锤击钢墙，钢结构掩体，我好像听过这种声音。是在哪里呢……”</br> 这句话说出来时，声音极不稳定，因为说话者的脊柱被击穿了，音带系统也损坏了一半。</br> “栖姬！是……是你！”桂枝没了力气，退化五条手足的鱼形，蜷缩在了栖姬的女仆裙下。</br> “你，你背后……”</br> 机器人往前倾身，枪弹射穿了箱子，烧毁了她一层皮肤，下方的机械组织正冒着滋滋的电火。</br> “桂枝小姐，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自我修复，寒筱北先生将命令改为了优先保护寒筱柒，您和敖露露三人，我在烈阳岛做家务时，探听到寒筱北先生的任务，便跟着您来了。”</br> “那……你保护一下寒筱北啊！”</br> “收到。”栖姬的右臂冒出血液般流动的液体，它们变化为几个尖锐的结构，再像五指并拢一样拼接，成为一支远程半身铳。</br> “……栖姬你真的是寒筱北从小区买的吗？！你哪里像居家女仆了啊！”</br> “我是智能管家。”</br> “那也不像吧？！”</br> 短暂调侃不过是片刻功夫，栖姬很快击毙几个佣兵，仅靠手刀攻击就将靠近的敌人放倒。</br> “主人，小心些！”</br> 寒筱北脚下的刀痕已经宛如一条长河，他压制着九关秋明，却始终无法将对方破防，他一直在后退，退到短翼穿梭机的跟前。</br> 突然，敌人使双刀一正一反，夹住槊尖，将之引到飞船外壁，寒筱北误了劲头，槊尖突进了飞船表壳，卡住了。</br> 他感觉刀片一瞬而过，自己的身体好像又多了许多伤口。</br> 长槊脱手，敌人高大的身躯借机肘击，他没撑住，倒地了。那一刻，被洞穿的左胸伤口教会了他什么叫疼痛。</br> 肾上腺素和外骨骼都尽力了，凶猛的寒意让他瞬间要晕过去，眼中的敌人成了一个模糊的光点，两柄青蓝色的刺刀变得像地狱使者的翅膀。</br> 九关秋明暴喝:“再见！！！！”</br> 他双刀向下，往寒筱北的两肩，扎去。</br> 不行，不能在这里就……</br> 他摸到贴身的甲胄颈部，尽管这份轻型铠甲已碎的不成样，颈脖处至少还有一个开关，那是相当于给死者心脏起搏的开关。</br> 他仿佛已经把自己当成个死人了。</br> 他想起在战斗之前白浅的话。</br> “你不要拼命，总督说你是举子计划的一部分，她算认你了，这次行动也没要你来，千万千万保存实力，你不是武官，不要冲锋。”</br> “不要冲锋。”</br> 我想让罗大海活着。</br> 寒筱北脑中的声音像古代战舰的轮机组爆发的吼声，全部交织在一起。开关已经按下，他的心脏抽疯般工作着，将血液补给四肢，将纳米机械流向伤口，将氧气从肺泡抽向中枢。</br> 头顶，依然是粉色的光幕墙，九关秋明狰狞地往下砍劈，无论什么角度都破不开。</br> “桂枝！！”他知道桂枝要再用这能力，可能会出问题，果然，她为了帮忙站在最高的箱子上，所有的小手都竭力——几乎僵直地向前伸：</br> 这样才能维持幕墙的存在。</br> “我……受够了，都爱玩命，那就送你们走吧！！”九关秋明当着寒筱北的面后撤三步，手环拉出光屏，按下一个按钮遍布的界面。</br> 巨响之后，港口的地块左右晃动，寒筱北摸着冰凉的地面，有海水渗出。背后的桂枝一行人没了踪影。落下去的碎块砸起的海水，甚至溅到了脚下。</br> “你……引爆了承重梁？！”幕墙又碎了。</br> 他害怕地挣扎起身，手指的戒指闪了一道紫色的光，一段紫光线链接着卡在飞船上的长槊。</br> 这是娘亲的遗物，不，没这么简单，娘亲把它们，改装过，这不是结婚纪念戒指……这是……</br> 他拽动空气，紫线收紧，长槊从飞船外壳崩出来，戳透九关秋明的腿肚儿！惨叫中，寒筱北三步并两步的一扑，抽出长槊，反手砸下！</br> 九关秋明伸长刺刀过背一挡，借力给他一个过肩摔。</br> “寒筱北！我们没事！”</br> 令他欣慰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九关秋明再有多么武力不俗，此刻也累了，狼狈的说着：“你们马上就会有事的。所有人。”</br> “连自己的兵……都炸进海里喂鱼……你成得了什么业。”</br> “闭嘴！他们愿死！！他们该死！你是同情商洛人怎么的？”</br> 九关秋明愤然出手。他揪住寒筱北的衣领：“喂！你和寒先生还连着通讯吧？白大人？？”</br> 恐怖的微笑，就像米尔苏缇斯，阴毒……远离我……不许……打我们星球的坏主意。</br> 寒筱北抗拒地用最后的力气想把九关秋明推开。</br> “白浅大人，帮我转告一下九关秋才羽，既然她这个当妹妹的不愿意，与我们所谓的，同流合污，连卡维利星区长大人的意见也听不进去，对我下死手，那就祝她永远和总督坐在一条船上，等着和帝国一起灰飞烟灭吧！”</br> 语毕，他抽出一把短铳，对着寒筱北心脏的位置连开五枪，一脚将他踢下深渊：</br> “你当我没有外骨骼啊，还想断我的腿。”</br> 炸断的五十根承重梁连接的那片地面，靠着一个角落的钢件竖吊着，商洛佣兵被栖姬揍进海里，穿梭机也掉下来一架，其落水引发的漩涡卷进了许多名佣兵，他们都葬身大海。</br> 栖姬、桂枝和几个裁雨集团的安保武装扒拉着物流箱的磁吸轨道，活了下来。</br> 看清九关秋明踹下来的人是什么模样，桂枝破音了。她向栖姬哭着问怎么办，然后摸着自己的鱼尾巴毅然决然跳了下去。</br> “桂枝小姐！水冷！！”</br> 粉色的女孩儿还没听完女仆的告诫，已经在墨色的海洋里游得没了影子。</br> “既然如此，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栖姬喃喃低语，向下面抓着轨道的安保武装喊：</br> “电池！”</br> 安保迟疑两秒，将为铳械功能的弹匣甩上去，栖姬接住，冒着过热短路的风险，塞进手臂里面。</br> 九关秋明在悬崖一样的断面旁边喘着粗气，却见脚下什么东西发出蓄能的动静。</br> “（炎夏语粗口）！！！”</br> 栖姬伸手盲打，轰穿地块，九关秋明向穿梭机奔跑，身后的地面钢板被一枪枪顶起，炸出一条线的窟窿眼。</br> 上了飞机，他把佣兵头子一脚踹向驾驶位：“开船！！”</br> ·</br> 二十个标准分后，洛城市南，港口</br> ……</br> “苯·卡维利大人……？”</br> “怎么会提到他？难不成……”</br> “……真棘手啊。”</br> 白浅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港口碎裂的大地，心里面像困住了一只苍蝇。</br> 难受，想吐。</br> 他低下头，用力压住要吐出来的念头，发现有人在扯他的脚。</br> 是罗大海，他喉咙里咳着血，但脸上在傻笑。</br> “白大人，我这次，帮忙帮的不错吧……”他如是请教道。</br> 几架空天军战机在天穹下巡航，一艘总督宫的轻型母舰正悬停在半空，它的机舱里释放出很多架侦查机型，打着探照灯向海面，寻找某人的踪影。</br> “帮的很好，我……我对你改观了，他也是，寒筱北也会原谅你。”</br> “……前提是他活着，在那样冷的海水里。”白浅望着海面，猫耳，耷拉下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