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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命都一样

    西城门。

    城门卒拦住了丧车,厉声呵斥。

    “停车检查!”

    “余四哥,今儿怎么严起来了?”

    李平安从车上跳下去,上前袖口一蹭,银豆子就落入了城门卒手掌心。

    余四哥不着痕迹的提了提腰带,银豆子就藏了起来,态度也和善了许多,解释道。

    “兵马司在查逆贼,任何车马,包括官轿都得搜。”

    逆贼!

    李平安心底一惊,先前朝廷定的性质是“蛊惑”,现在又扩大化了。

    余四哥也不嫌弃尸骸晦气,竟然一具具翻看,探查气息脉搏,还拿着贴坠逐个插了胸口。

    “殓尸房最近很忙吧?”

    “忙,忒忙了!”

    李平安清闲了两年,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好在摸来的财货,将断了的两门内壮功法续上了。

    再来几回大案,足够全身锻体大成!

    “无量天尊,咱怎么能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破家灭门上呢……”

    李平安劝自己善良,等丧车检查完毕,上车出了西城门。

    城门外。

    延绵数里的队伍,有百姓商贾,也有达官贵人。

    这时候没人敢闹事,触了陛下霉头,扣个蛊惑东宫的帽子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盘查的城门卒搜查很是仔细,见到西瓜得切开尝尝,见到枣子得抓一把,什么都没有就搜身。

    铜钱都没有?

    那就得仔细盘问,你去城里做什么!

    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解释求饶,实在不行就跪下磕几个头。

    早些年,李平安见此情景,心底会骂几句狗官、小鬼难缠之类,现在连一丝同情的情绪都没有。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靠城门吃西瓜,靠天牢吃犯人,靠殓尸房搜尸骸,都是一样的道理,没有谁高尚或者卑劣。

    百姓如牛马、韭菜,自然是坐哪吃哪儿。

    半个时辰后。

    乱葬岗。

    一如既往的荒凉,明明埋了许多废料,夏天也不见草木旺盛。

    “阳气过盛,草木不旺,不是个好葬地。”

    李平安读了几年道经,学会了些看风水的方法,再来乱葬岗生出新的看法。

    孤独山头、粗顽怪石、草木不旺、断龙岗……

    处处不符风水吉穴,葬在这里的人莫说造福后辈,不克死克绝九族都算功德护体了。

    “与咱无关,挖坑埋人。”

    李平安挥舞着铁锹,刷刷刷不停歇的挖了个大坑。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念诵着道门往生法咒,一具具尸骸扔进坑中,感应到缕缕功德增长,满意的回填坟土。

    车上最后剩下一具尸骸,石差拨的老领导。

    孙管营!

    天牢最大的官是八品司狱,之下设校尉、主簿、提牢、管营、提刑五位九品官各司其职,如今已经落马半数了。

    “都说天牢当官稳妥,世袭的九品帽子,这回死的也太多了吧?”

    李平安按下心中疑惑,单独为孙管营寻个清净地界。

    挖了十几处,终于将孙管营埋了。

    回城路上。

    李平安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了眼乱葬岗。

    “怎么尽是些枯骨?”

    ……

    戌时。

    勤政殿中灯火通明。

    建武帝面无表情的批阅奏折,康公公小心翼翼的在边上侍候。

    近半年。

    陛下心情忽明忽暗,内侍司十三监提督,已经落马了六位,全部都是砍头抄家流放一条龙套餐。

    门口值守的内侍进来:“启禀陛下,苏编修求见。”

    东宫侍读只是苏明远兼职,真正的职位是翰林院编修,不过前者比后者有前途多了。

    建武帝目光幽幽,沉默许久说道:“让他进来。”

    苏明远进殿三叩九拜,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爱卿口是心非啊。”

    建武帝嘲讽道:“朕怎么听说,岂有四十岁之太子,出自苏爱卿之口?”

    “臣真心希望陛下长命百岁。”

    苏明远没承认也没否认,心底另外加了句,至少比太子活得久。

    建武帝冷哼一声:“苏爱卿深夜觐见,所为何事?”

    苏明远朗声道:“臣,举报太子谋反!”

    “哦?”

    建武帝坐直了身子:“苏爱卿有什么证据?诬告东宫,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苏明远说道:“臣不久前就在东宫,发现太子与威远侯密谋,已然整顿人马,遂立刻前来汇报。”

    “苏爱卿,当真是忠君体国啊!”

    建武帝登基至今,见多了阳奉阴违之辈,没有哪个演戏能比得过苏明远,错非镇抚司查明了真相,连他都拿不准真假。

    话音一转,忽然问道:“苏爱卿怎么看蛊惑东宫案?”

    “陛下舐犊情深,在为太子铺路。”

    苏明远说道:“臣查了一应牵连官员,死的多数是世家子弟,或者亲近世家的官吏,寒门官吏安稳的关在牢中。”

    蛊惑东宫案,证据确凿,太子确实请了术士。

    刚开始只想着延寿,发现太过艰难,于是想着减了建武帝的寿,达到相对延寿的目的。

    结果镇抚司一锅端,牵连无数亲近东宫的官员。

    “死在朕手中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哪有什么情深情浅。”

    建武帝示意康公公取来软垫,寻了个舒服姿势半躺,继续说到:“仅仅是天不假年,没时间换个太子了。”

    话音落下,殿中内侍宫女脸色骤变,有些话听见了都是死罪。

    “陛下,帝王之术乃天生,没有哪个明君是教导出来的。”

    苏明远说道:“陛下纵容案子扩大化,任由官吏攀咬,既是为太子铺路,亦是试试太子的意志坚毅与否!”

    如山压力落下,太子能稳坐东宫,那就能顺利即位。

    建武帝眼底闪过杀意,许多朝中大员都认为,他想要换太子,偏偏不如一个年轻人看得清楚。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趁机钓一钓世家。

    果然,许多平日里骂世家的官吏,眼见着机会来临,转眼就成了摇旗呐喊的走狗。

    上书参奏太子不忠不孝,言称不换太子国朝将乱云云。

    “朕很好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镇抚司、内侍司将苏明远查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任何疑点,绝非伪朝余孽或者太祖余孽。

    苏明远瞧了眼墙角漏刻,叹息道:“臣在为苏姑娘讨还公道……”

    “苏姑娘是谁?”

    “一个春风楼的舞女。”

    “叫什么?”

    “苏小月,原本叫柔柔,她觉得太过风尘气,便央着臣取了小月这个名字。为了与彻底割舍过去,又改张为苏,与臣一般姓氏。”

    苏明远双目微红:“小月哪里知道,臣从未嫌弃过她任何……”

    建武帝使了个眼色,康公公躬身退下。

    片刻后。

    “陛下,查到了。”

    康公公说道:“那个是无足轻重的勾栏女子,死于齐千户之手,据说已经攒够了从良的赎身钱。”

    苏小月的死因很好查,一问就知道,由于与苏明远沾了点关系,内侍司有记入卷宗。

    只是没人在意,杀个勾栏女子,与杀一只羊宰一头牛没甚区别。

    建武帝眉头紧皱,仍是不敢置信。

    “苏爱卿做了这么多事,就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苏明远穷尽心计得中状元,如今成为北方士子的代表人物,只要不作死,将来熬也能熬到宰相之位。

    偌大权柄,泼天财富,怎么可能为个女子放弃!

    “陛下认为她无足轻重,但是臣却不这么认为。”

    苏明远猛然抬起头,直视建武帝说道:“她和我和陛下和公公和所有人,都是同等的重量。”

    “命,在臣看来,贩夫走卒、王侯将相都一样!”

    “……”

    康公公噗通吓得跪倒在地,脸色苍白,暗骂苏明远胡言乱语,咱家的命比不过陛下一根毫毛。</br>